我转身就回厢房,叶护和额琥追上来,叶护问:“怎么了?”
“快走,这里不能久留!”我仍不停留。
叶护不再相问,额琥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傻傻地问:“到底为什么啊?”
回了厢房,草草收拾东西,我实在无法忍受额琥无知少年的双眸,只好叹气说:“秦始皇死了,扶苏的弟弟胡亥要杀了扶苏,自己来做皇帝。那个颜取就是来颁布命令的。”
“你怎么知道?”叶护停了手,我看见他手中拿的竟然是那个黑陶面具.
“胡亥?‘********也’的谶言难道说的是他?”额琥惊愕。
“天,那种话你也记得,快收拾东西。”我说,恰巧也回避了叶护的疑问。
“不行,扶苏怎么办,他刚送走海棠,已经伤心欲绝了,又逢变故,怎么受得了?”叶护说。
我取过叶护手里的面具,放入包袱内说:“如此对扶苏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算他能成为皇帝,一样逃不脱被暗杀的命运。”
叶护深深地叹气了:“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吗?既危险又悲哀的,不是你想要能得到,也不是你想平安就能平安的。”
我在内心哀叹,其实叶护比扶苏更可怜,比冒顿更可怜,他们是真正的帝王之后,而他呢,无辜受牵连的孩子,我摇头:“生下来就注定你是输家,扶苏也一样,是皇族,就不存在个人的选择;要么尽享杀戮后的荣华,要么成为别人阴谋的刀下鬼。在这权利的中心生活,埋葬了多少人的枯骨,帝王的野心,权势的阴谋。我们刚刚离开王庭一触即发的权势争斗,怎么能再次落入秦国权势的阴谋呢?快走吧,晚了会来不及,会伤痛。”我系好行囊的结。
额琥默默地接过行囊,少年的眸里闪过一丝忧郁,这一刻,他开始成熟。
叶护还是摇头:“我们不能这样放下扶苏不管,即使牺牲了我的性命,我也要帮他。”
我恼怒:“牺牲你的性命?你可知你的性命是多少人所托?此时此地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也希望扶苏他活着,可是你能了解他的心吗?他心爱的人死了,他的心也死了,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如此一个死去的理由,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护沉吟片刻,望向我:“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我是扶苏,也许更想求死。”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我和额琥跟在后面。
如此的不辞而别还是让人多少有些歉疚,好在府中早已乱作一团,我们没有碰上任何人,就走出了府邸。站在上郡最繁华的街道上,竟然不知该向哪里前行。
街上有人对我们观望,也许我们的衣着和相貌确与中原人不同,我低头思忖,然后对叶护说:“这里并不适合我们,还是去东湖或是大宛吧。”
叶护和额琥都点头,叶护说:“去大宛吧,我母亲是那里的公主,而我却从来没有去过母亲的家园。”
就这样,我们走向城关,来了不过一日,城楼上的红幔已变成了白幡,苍白又凄凉。
刚到城关,远远地就看见扶苏匆匆赶回,这一别,再是难见,叶护不禁红了眼,额琥连忙把他拉向一边,我亦面向街边的店铺。
扶苏他们过去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如此不作为有些可耻,可又无能为力,我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在逃亡的路上小心翼翼保护善良的叶护。
我们默默地走出城关,一路默默……
到了一片树林,我们坐下,我才想起马车没有赶出来:“看来我们要一路步行到大宛了。”
额琥郁闷地敲打着树干:“那可需要好多天才能到了。”
叶护安慰我们:“其实真正的风景在路上,都坐在马车中,反而失去了这些机会。”说完他看向我:“我们不能带着扶苏一起走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额琥在旁边一劲儿点头:“我们可以带他走的,正好还可以把马车带出来。”
叶护看得到了额琥的赞同,立即起身,拉了我就往回走:“还是去把他一起带出来吧,要不我会觉得愧疚,一辈子都会难过。”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也不愿任何努力都不做就放弃,所以加快了脚步向回跑。
终于到了城关,守卫恰巧还是那个守卫,他也记得我们,所以放行得很快。进了关,更是一路飞奔来到了王府门前。正赶上扶苏送了颜取出来,我们躲在府前的石狮子后面,扶苏眼里似乎带着泪。
送了颜取走,扶苏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叶护走上前:“和我们走吧,关外是更广阔的天地!”
“自海棠一去,我早已心灰意冷,可她希望我成为天下之主,保一方太平。但父王有了他的选择,他并不满足于现在的四海,而是要更广阔的天地,我不是他的选择,所以我只能选择死亡。其实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扶苏说。
叶护拍拍他的肩:“海棠一定希望你活得快乐,她一定不喜欢你任人摆布。”
扶苏摇头:“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生死,我的死能换来很多人的生,而我苟活,却会连累无数性命。”
叶护握着他的手一时无言以对。
扶苏泰然地笑,转身对王府执事说:“摆酒为我送行!”说着,拉了叶护往里面走,我和额琥远远地跟上,进了门,先跑回厢房,放下行囊,才又往前厅而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蒙恬愤怒的声音:“怎会有如此不公的事情?”
扶苏叹气:“这是父王的选择。”
我冲了进去:“这只是赵高和李斯的合谋,秦始皇选择他的继位者是你。”
众人都看向我,我才惊觉忘了自己是男人的装扮。
这时,仆人端上了简单而精致的酒菜。蒙恬等仆人一退下就说:“我也认为这里面有阴谋,皇帝他选择的一定是你。”
扶苏摇头:“即使是我,可现在我离咸阳甚远,胡亥有赵高李斯的帮衬会做得很好,而且,他是我的亲弟弟!就算我打回去,抢回我的帝位,那我的弟弟会怎样?他会死啊;李斯是我朝的能臣,因此处死,是我秦国的损失啊;而打回去,又要使多少士兵失去生命,我大秦的军队要损失多少啊?如果此时外敌又来,我大秦的百姓又将万劫不复,你说,我怎能坐这个皇帝?而死对我来说最简单,也是最幸福的事情,我坦荡荡活到现在,也可以坦荡荡地去面对列祖列宗、天下黎民。”
扶苏的一番话语震撼了我们,他句句在理,字字决绝。而他的话更让我联想到冒顿,同样是哥哥,扶苏做到的是怎样,而冒顿又是怎样呢!
扶苏拿起酒杯,起身向南拜了三拜,然后打开发髻,以发覆面,左手拔出匕首置在喉间,右手则紧握左手,他微笑着向蒙恬说:“后死责任重,除了代我向父皇谢罪以外,你还得注意,不要让人伤害胡亥,我的弟弟!”然后又转向我们说:“海棠一死,北边恐怕会乱,而我也要随海棠去了,希望你们能帮我保护这方土地上的黎民!”
我们都意识他这是在托付,抢身上前,扶苏却右手用力带动在手,匕首深深切入喉管,一道血箭喷得我们满脸都是。扶苏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手中的那柄玄铁匕首泛着幽幽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