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决定去北京的时候,我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我从杭州坐火车回上海,再从上海火车站坐大巴到浦头机场,再直飞北京。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把一件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做的那般的复杂,我需要带着这个城市的记忆,开始我漫长的旅途。在夜上海的上空,觉得自己离罗森是那么的近,我就在他的天空,而他就在我的脚底下,如果他那时候,记得仰望,就可以发现,那一闪一闪的就是我在天空留下的思念。
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我的思念依旧,愈演愈烈。
两个小时到北京,出了机场,一片漆黑,打车到白微所在海淀的学校,白微已经在校门口等我了。许久没见,她依然漂亮,白色的毛衣,粉色的羽绒服,松垮的牛仔裤,染过的卷发,夸张上翘的眼睫毛,上面涂上深蓝色的眼影,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背着的包上缀着各种小毛娃娃,看起来整个一个巴比娃娃。回头看我自己,清汤挂面,洗了几次澡,换了几次里面的衣服,却还是那件灰旧的外套。
白微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欧阳麦,我漂亮吗?”
“漂亮。”我没有撒谎,却缺少真诚。
白微带我回寝室,她的寝室跟天下所有的寝室一样,显得有点凌乱,寝室里总共住着四个人,因为时间不早了,三个人基本上都已上床了,只是各自躺在床上或是看书,或是听音乐,对我来访甚是冷漠,只是听到我是坐飞机来的,其中一个表示出有点好奇:“现在飞机票多少钱呀。”
在我没到来前,白微就向她们提起我,这种提无非是要满足她自己的虚荣心,有人专门为了看她而从上海飞过来,庆祝她的生日,虽然是迟到的祝福,但是这种行为足以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我对她来说最大的炫耀资本就是有着一个开宝马的男朋友,这对出身在北方,家庭背景也许尚非达到小康,不曾有一丁点收入,却对金钱的充满渴望的白微的同寝室来说,无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据物以类聚的原则,白微也似乎也是这样圈子里的人,为她在上海的背景增添了几分富丽的色彩。
显然,我的形象不足以满足白微同寝室对宝马的想象,我该长得像花儿一样,不像花儿最起码也得像明星,因为要想男朋友开宝马,首先得自己有资本,是靠花瓶一样的脸吸引住肤浅的男人,女人们是不相信一个开宝马的男人心里会存在什么真正的爱情,仅仅是因为女人脸蛋的漂亮、身材的妖娆吸引住男人本性的动物习性。而我不具备任何妖精的特点,如我之前所言,清汤挂面,一件灰旧宽大的大衣包裹了我的身躯。她们认为白微在撒谎也无可厚非。
白微冲着我的背包尖叫:“LV的包耶。”
她们尚不明白,louis vuitton lv是个奢侈品,它代表了高级时装。
白微兴奋的问我多少钱。
我摇头说不知道,那是罗森送我的十八岁成年礼物,它在我的心里是无价。
我又说:“大约在一二万左右吧。”她们惊呆了,可能是她们在眼里,万还是一个很遥远的量词,而我却把它转换成一个包?于是她们相信了,我确实有个开宝马,钱多得花不掉的男朋友。可是她们不知道,在我十八岁的时候,万块钱对罗森来说也并非是个小数目,越是因为并非轻易可做,所以才体现价值,而这价值,并非价格所能衡量。
我脱了外套,那件灰旧的外套,里面却versace的上衣, hermes的围巾, fendi的马裤, gucci的皮带,chanel 的靴子。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起眼,却价值非凡。罗森说过,他要给我最富足的生活,他做到了。
第二天一早,白微便说要带我去爬香山,毋宁说是她带我,不如说是需要一个人为她的游玩买单。我说:“带上她们一起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反正我跟白微两个人,估计也是相顾无言的,不如再拉上一票人,一起相顾无言。白微努努嘴,很鄙夷的眼神说:“她们?”可是也许是为了体现她的某种优越性,或者反正也不是她掏钱,白微还是痛快的叫上了她们。
春意盎然的三月,看不见满山的红叶,此时的香山,到处已充满着春的气息。绿色萌动,在春风中荡漾,千姿百态。跟白微的同学们,一起沿着一条幽癖细长在山林中若隐若现的石阶小路,通向山顶,微风习习,湿淋淋的空气带着甜味,没有渲染,幽静得让人心醉。
罗森,你看的见吗?
文雅,你也曾来到这里吗?
沿着小路继续往上爬,感觉到累,不运动的下场,远眺,峰峦起伏,翠翠绿的山坡,点缀着夺目的山花。终于爬到山顶,站立,俯视香山全景,令人心旷神怡,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寂寞?
遗憾是为了看不见漫山红叶,10万黄栌层林尽染?耳畔是文雅的喋喋不休:“香山红叶最为著名,每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叶红得像火焰一样。”我要怎么告诉她,纵便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没有罗森的陪同,只会让我觉得更加的寂寞。
从香山回来,我们去了西单的君太百货,白微说她想吃哈根达斯了。
坐在哈根达斯精致漂亮的大厅里,坐在棕红色的布艺沙发,吃着提拉米苏,醇厚、爽滑的感觉进入我的喉咙,来来往往的白领、金领,白微的同寝室显得很是老土,我想,我也是。
白微努力吃得很优雅,她的同寝室吃的很兴奋,毕竟价值不菲。
我落寞的看着那句广告词:“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
这次的香山之旅,让我轻易的获得她们的友情,当然获得友谊的还有白微,她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只有她们提出来,白微皆会满足她们,实施的却是我,而她们毫无内疚心,因为我的男朋友是开宝马的,我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难道罗森开宝马也错了?我的心有点痛,钱是罗森辛苦挣来的,不是偷也不是抢,而我却一直在糟蹋。接下来有了故宫之旅,长城之旅。而我卡上的钱也以计程车的跳价牌式的方式在减少。钱不能购买尊严,却可以让你获得更多的尊重。但是我厌烦这种生活,这种友情让我感到害怕。她们试图抢夺我包里的高级护肤,我执意拒绝,我包里的东西都是罗森买给我的,它不能被别人夺走。
我强烈想念在上海的清静生活,觉得那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简直就是天使过得,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拥有的可贵。只可惜,命运跟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决定离开北京的时候,非典来了,来的轰轰烈烈,我被关在了北京城。因为白微同寝室的小姑娘有一个亲戚就在北京,所以她回亲戚家了,就把床铺让给了我,假装我就是她们学校的人,她们学校并非正规学校,而我也在这里混迹些日子,连门卫也误以为我也是学校一员。
虽说跟她们的友情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但不可否认,她们对我也很是友好,因为这一场无法阻止的灾难,也只好安心的留了下来,这友好多多少少也排挤了一些惆怅,即为同龄的缘故,也因北方人有着天生的热情,虽然寂寞却也温暖,随遇而安。
非典开始的时候,罗森给我打电话,我说我很好,这里很安全,这里人对我多很好,其实这么说只是不想让罗森为我担心。
我同所有学子一样,吃吃睡睡,只是不同,我无须上课,因为白微大四了,所以基本没有什么课要去上,为了打发时间,聊天成了唯一的消遣,学校边上所有的网吧、电影院、娱乐场所全部暂停营业,只有窝在床上。日子虽说有点无聊而又寂寞,却无可奈何。怀念跟罗森在一起的日子,独自回味跟他生活在的点点滴滴,只要想他就会拼命的给他打电话,向他汇报当天的情况,可是罗森总说自己很忙,这种借口次数一多,我便开始憎恨自己给他打电话的行为。给文雅打电话呢,她是乎也没有什么兴趣听我的北京的八卦琐事,总会以一句:“宝贝,我现在有事了,有空再联系。”我失落并且很忧伤的挂了电话,连文雅也不需要我了,但是我能理解,她不像我,整个生活只有罗森一个人,她有古城;有工作;有朋友;有永远赴不完的约,她的生活充实而忙乱。
罗森很少会给我打电话,我觉得厌烦了,凭什么要我汇报呀,他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呀,可是一转头又原谅了他,谁叫他是大忙人,而我不是,我悲哀的发现:我的流浪不但没有让他更想我,却真实的让他离我更远,遥远到,我触摸不到他的肌肤,我感受不到他的呼吸,我聆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呼吸着城市不同的空气。
他有时间的时候也会少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听我唠叨,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很少说自己,一如我在他身边的样子,一如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时光,一如我在他怀里的情况。有一天他却说:“笨狗狗最近都不怎么吃东西,也许它想你了。”我想很问,那么你想我吗?可是终究没有问,我要让他主动告诉我他在想我,他只是说笨狗狗需要人照顾。挂了电话,我特想哭,我在想这场该死的非典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我的笨狗狗。
白微说我没志气,她说我不可以就这么屈服的,同时她又说我该盯紧他,像他这样事业有成人又长得帅的男人是很容易变心的,她说也许在你前头走,他后头就去找别的女人了。我想起铃儿,我不知道这种可能有没有,可是我告诉自己,看不见就当它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他需要照顾的女人,他对我说过。
我跟白微说:“他不会背叛我的。”
白微笑笑:“那么如果他已经背叛了呢?”
我想起铃儿甩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我说:“那么我会放弃,彻底的放弃。”
是我的,我就不允许有任何杂质。我无法想象有一天罗森离开我,或是罗森背叛我,那么我会怎么样?伤痕累累?想到这里我的心是那么的痛,我想到了死亡。
我对白微说:“如果他背叛我,我会选择死亡,我会让他永远记得是他负了我。”
白微笑笑:“好可怕。”然后她又说:“我才不会那么傻,要死也要他先死,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让他比死还难受。”
听到白微的话,我觉得我的心有点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说:“我们干嘛好端端的要谈这个呀。”
白微也笑了,说:“烦呀,快毕业了偏闹了个非典,连工作也没办法找。”
我问:“干嘛要在北京找,上海不好吗?”
白微说:“都读了四年书了,对这个城市多少有了点了解,回去又得从头开始,累不累,更何况我又没有个开宝马的干爹替我安排好一切。”
我想白微一向心高气傲惯了,怕是民办高校出来的,回上海不好找工作,反而更为丢脸,还不如在北京先混点工作经验出来。找工作?这一切才我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呀。
我觉得我已经开始习惯这个城市,这种市民生活,这是多么的不可思义,和一堆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女人的裸体一起挤在一个澡堂里,或是跟一堆疯子一样的人一挤公交车,我很不习惯却觉得蛮好玩的,我不知道罗森知道这一切会有什么想法,他努力的给我打造一个一尘不染的世界,我却觉得挤公交车是一件好玩的事,跟一堆人挤在一起洗澡是一件好玩的事。事实上第一次,我脱下自己的衣服的时候,我是多么的不习惯,刚来北京,我会在酒店里开个房,痛快的洗个澡,可是非典的时候,我允许不了我这么计较,没有人会动不动从宿舍往外走。
可以也是那时候,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美,刚开始看见一个又一个****的身体,自己总是低着头,尽量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飞快的洗着澡,直到有一天,有人对我说:你身材真好,听到这话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像烧一样的红,我好奇的打量自己的身体,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自己的身体,我对自己的身体总是感到罪恶,每次在浴室洗澡我总是把门关的死死的,绝不允许罗森窺见,在他企图亲近我的时候,我也是必须要求关灯的,我会把自己的身体藏在被子当中,绝不允许罗森偷看,罗森曾经笑我,都这么久了,还搞得像个女孩子一样,我生气了,非常的生气,为此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跟罗森说过一个字,在罗森的反复道歉声中才肯原谅他,在那之后,罗森再也不敢造次了。当时,我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多美,后来,我忍不住瞧了瞧跟我一起的女人的身体,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美丽,修长的笔直的双腿,纤细的腰,除了胸部略偏小之外,实在是很完美,而这种胸部,照罗森的原话是,像极了女子,能勾起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征服欲,因怜生爱。刚见别人的身体也,让我感到了羞耻,可是见多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