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酒馆。
作为凯尔德商会的会长,巴尔洛一般不会离开他位于铜板街的可以高高俯视整个凯尔德城的房间。然而,他有时也会对在那里感到厌倦,尤其是用餐的时候。的确,那由高等级专属厨师烹制的,由秀色可餐的女仆小心呈上的,装在银盘中毫无差池的饭食无可挑剔。只是,那种毫无差池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成为了平庸无趣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恶魔存在于无聊中,存在于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存在于对秩序和法则无从抵抗中。
每当此时,他便会乔装出现在城中的某个不起眼的酒馆里,或某个不起眼的赌桌前,或某个不起眼的娼馆中,以他的肉体与触角尽可能地探入到芸芸众生的轻薄生命中,从中汲取某种对他来说感到新鲜的汁液。
外面,一个高大的穿着披风的旅人走进了酒馆,没有做太多审视和掂量,他径直坐下在一楼靠门边的一个木椅上。
很快,他点了菜式。身材高大的女侍者于是在他面前摆上一杯本地特产汽酒。
周围的熙熙攘攘声闻吵杂让把注意力从中午发生的事情中转移到餐桌上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酒与食物混杂的芳香气味。
旅人弗里曼,盯着面前的这杯酒。
金黄色的不断冒出泡沫的酒中混合了麦子的味道,澄亮的色泽。
弗里曼仰头喝下一大口,很快,他忍不住马上再喝了一口,然后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瞬间见了底,这一杯下去,他浑身上下积攒的烦躁消散了大半,感觉实在是很惬意。
站在他旁边体态挺拔的酒馆女侍者不禁露出喜色,因为这杯酒是她倒的。
“不错的酒吧?”
弗里曼点点头。
“小心不要喝醉了哦?”
“也许。”
弗里曼朝她举起杯子:“再来一杯。”
女侍者将身后大橡木桶里的汽酒又装满了一杯。
弗里曼又举杯抿了一口泡沫。正当他沉浸在第二杯汽酒的甜美之中时,一个声音却闯入了他的耳朵。
“今天可得吃个痛快!”
这一声吆喝让弗里曼小小地抬了抬眼,他循声望去,只见离隔着几张桌子的座位上,一个年轻农夫正大声点着菜。
这年轻人的行为看上去是个农夫,穿着打扮也像一个农夫,脸上也一边写着农夫两个字,另一边写着高兴的三个字,此时他好像是昨天半夜刚从自家红薯地里挖出了黄金,或者是原本牢牢贴在屋后水池壁上的海螺化身成了人形,在月光下赤条条地站在他床前一本正经地说:“感谢您晚上没有拿我做海鲜炒饭,那么从今晚开始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妄自猜测陌生人是不厚道的,弗里曼停止了胡思乱想。
“先给我来一只烤大虾,嗯,还要两串爆鱼肝,嗯,一客烤牡蛎,要最新鲜的。。。”
这时独自一人坐着的青年一连串点了好几个菜式,气势之豪迈让旁边的几个客人都不禁为之侧面。
弗里曼也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要知道这可是城里的大酒馆,这里的随便一个主菜的价钱都能抵得上穷人家里一星期的花费。
“好的。另外还需要喝点什么吗?”给他下单的女侍者倒是面不改色地照单全收。
“嗯。。。我不怎么能喝酒。万一喝醉了估计又要被责怪。。。”
“好的,您稍等。”
弗里曼心想。如果这年轻人是真的有钱,那么他这么做可不太明智。当然如果不是,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这人在这点了这么多东西后,却没足够的钱来付他的账单,那么,他恐怕会就被店里的人胖揍一顿,带着一身淤青扔到大街上,或者被扣下来卖身还债,刷上一两个月盘子。
不知不觉又开始对陌生人妄加猜测。
“客人,您的菜来啦~”
弗里曼刚刚略一分神,忽然转头发现女侍者在盯着他,好像他才是个引人注意的家伙。弗里曼有点心虚,目光转向桌面。
“喔喔~”
“这是您点的海鲜杂烩。”
女侍者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了弗里曼面前。这用当日捕捞,还带着海潮味儿的海鱼,配上足够分量的汤汁。
弗里曼点了点头,女侍者打开锅盖。
一团好大的白气吞涌而出,顿时连弗里曼的脸都笼罩在这团雾气里。同时一股浓郁而又鲜甜气味已经四散开来,充满了周围的空间。待好一会白雾散尽,这道菜的真容也终于得以一睹。只见那锅中浓浓的乳白色汤汁里,郁郁满满装盛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品种的海鲜——鱼头,虾背,蟹脚,还有雪白的螺肉,精美的贝类。配上点点紫色的海菜,简直让人无法自持地想要大快朵颐。
因为是回国后第一次进城,而且还是到城里最大的酒馆吃饭。作为一个在荒漠中跋涉太久的旅人来说,这样一份重量级佳肴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如果说弗里曼在沙漠的那段日子里还能接触到一些陆地上的食材,那么这道什锦海鲜锅里的各类海鲜,则是他本未所见,也未所闻,更不要说尝过的了。
“不贵不贵,真的不贵。”女侍者操着这句熟悉的口头禅,一脸的微笑很职业。
“不过如果客人您若是没有钱可付得起,那我可得提醒您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您被胖揍一顿,带着一身淤青扔到大街上,或者被扣下来卖身还债,刷上一两个月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