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说过,遇到挫折时张开五指数一数,看看自己拥有什么。而现在她连张开五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没有勇气张开五指,因为她害怕,数来数去,她什么也没剩下。直到失去,她才直到,原来一直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是母爱。已经六个月,她每天都可以感受到那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她腹中调皮的动弹,如今……如今孩子没了,她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她的生活里还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报仇。给她的孩子报仇。
麟霄的眼瞎了,心被灰尘蒙住了,可是她没有。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堕胎药。那瓷瓶子里原本装的是养胎药,她吞下的也是养胎药。那说法只不过是逼麟霄放她走的幌子,虎毒不食子,她再狠,又怎么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而堕胎药是薛胭脂送入她喉中的。
只有麟霄会相信她真的狠毒到可以食子,也只有麟霄会相信薛胭脂是无辜的。
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了,只剩下一件事,杀了薛胭脂。然后,让麟霄为自己的愚蠢后悔一辈子。
她仰着面,困难的将五指张开,再将拳头紧紧握住。花逐月对天立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花逐月,我恨你,我从没有如此恨一个人,可是我却如此恨你……”
“花逐月,你真够狠!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你杀了我们的孩子!”
“哈哈,花逐月,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恨也罢,你怨也罢,从此,我们被捆在一起了!”
噩梦再次纠缠住她,每一夜每一夜都不放过。
天刚微亮,有一点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风起了,将厚厚的门帘卷起一角,寒风卷起的雪花飞旋而下。比那屋檐上的冰凌更冷清的,是床上男子如风雪般的眼眸。如同一座静止的雕塑,他微微低着头,如雪般清冷的眸子注视着那被梦魇缠住的人。
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她依旧苍白的如同纸片,她躺在那里,仿佛是雾做的,好像轻轻呵一口气就会化掉。
每每只要看一眼,心就会被什么搅到一起似的痛的让浑身都抽搐。不过,看,也只是乘着她熟睡之际偷偷地着看。
三个月了,他竟然连正视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不知该如何惩罚她疑惑惩罚自己。
梦中的她嘤咛了一声,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最为脆弱的一根神经。刹那间,心里软的什么力气也没有。
他缓缓伸出手去,缓缓的,小心翼翼地探上她的眉梢。
梦中的人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微微一动,他又惊梦似地缩了手,僵了僵,五指便缩成了拳头,又僵了一下,为她掩好被子,硬生生地走下了床。
逐月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睁看眼,看到的却是麟霄冷硬的背影。这一幕不稀奇,三个多月来,每次都是这样。白天看不见他的人影,他只是每晚来到这里和她同塌而眠,可是即使同床共枕,他留给她的永远只是一个背影,从来不给她一句话,一个笑容,甚至一个正脸。
逐月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或者说,她解释,他会信吗?他若是信她,便不会有今天这般结局。
她们在春天里相遇,转眼已经入了冬。他们的关系也如这季节一般,连彼此的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门帘被挑开,叫茗妆的贴身侍女,轻脚走进,领着一窜小丫头鱼贯而入,热水铜盆,洗漱用具,凤饰朱钗,绫罗绸衫,整齐站了一排。刀切似的朝着逐月福了福,茗妆清亮亮地道:“王妃娘娘万福,娘娘请洗漱吧。”
于是擦脸的,擦手的,梳洗的,整齐有序有条不紊,个个都是手脚干净利落的人尖子,可是即使这样,逐月也没有感到半分心愉。就这样被当成布娃娃任他们摆弄着。
梳洗完毕,大侍女素颜又领着一串小丫头轻巧的踏入,各式菜肴摆满一桌。
之所以住在香侍阁里还享受这样的待遇,想必是对面那明月楼里的那一位也是如此。
心里的恨意如同万虫噬心,表面上却越是不动声色。
逐月在茗妆素颜的搀扶下来到桌前,却只端了清粥,小口的抿着。满桌子美味佳肴,看一眼就会觉得恶心。
转眼瞧着两个丫头在默数着什么?逐月心情更是一暗,将勺子放下。瞧着两人。
两名侍女跪在地上磕头,“王妃娘娘,求求您大发善心,再喝几口吧,王爷说了,您喝一口赏我们两一片银叶,可是您要是没喝到十口,就拖我们出去挨鞭子。”
“哦,原来你们关心的是你们自己的口袋和皮肉啊。”逐月冷漠地说。
两名侍女连连摇头,“不是的,奴婢当然更关心王妃娘娘,你的身子刚刚痊愈,需要营养啊,求求您,王妃娘娘大发善心再吃几口吧。”
被这么一说,反而什么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将碗一放,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想起那小院子外面门神似站着的两个侍卫,又止住了脚,转身朝着窗口走去。打开窗,入眼的便是明月楼。将整个窗外的视线堵的严严实实的,心里越发堵得慌。这里真正的牢房地狱,让人窒息。
忽然眼皮一跳,分明看见顶楼的飞檐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白衣如雪,一个黄衫摇曳。两人靠在一起,看似很亲密。
逐月的心还是觉得被什么刺中,准而狠,不留余地的。让冰冻的心骤然裂开。碎成无数片。被风一吹便化了,变成烟,变成雾,不留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