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人一边心情很好的观看困兽之战,一边向对待宠物一般轻轻抚摸着逐月已经被雨打湿的发,慢悠悠地说道:“可惜你没有看见,龙困浅滩,可不是常有的美景啊。”他低头,露出浅笑,用食指轻轻刮着她的脸颊,叹息道:“真想就此带你离去,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们的软肋就握在我的手中,不好好利用,实在可惜。不过月儿放心,等解决了他们,本宫立即带你离开。”
巨大的雨点打在逐月的脸上本已毫无知觉。她觉得身体早已轻的像羽毛一样轻轻的浮起,冷眼看着峡谷中混乱的厮杀,可是就在刚才那一刻,就在他说要解决他们的那一刻,好似有什么东西刺破了她的平静,又将她生生拉了回来。
是什么呢?是壠擎苍困兽般的眸子?还是麟霄懊悔的眼神?或是是绯衣人险恶的用心?还有娘亲,娘亲那伤心欲绝的眼神。原来,她还不能这样洒脱的离去呀,原来洒脱的离开也是需要资格的,而她现在,还没有这种资格。
娘亲,您要我回去吗?
雨点的鞭打中,睫毛微微的颤抖,意识是十分清醒的,她仿佛可以看清四周的一切,嗜血的敌意,揪心的爱意,无边的杀意,她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可是举止却不受意识的支配,即使仅仅是睁眼这个动作都要花费她所有的力气。浑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上去,颤抖的厉害的睫毛才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她抵在他衣襟上的手也轻轻的攥住,扯住他的衣服。仅仅是两个细微的动作几乎让她能量枯竭,仰起头微不可闻的呼吸,稍作休息。可是,还有一个动作,她必须做完。
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就此死去的资格。
怀里的人稍稍有了动静,绯衣人便有了发觉,低头一瞧,雨中微睁的水眸正湿漉漉的瞧着他,仿佛有一道流光在阴暗的深渊划过。心一动,欲念的渴望便像潮水般泛滥,绯衣人突然抬起头,望天,屏住呼吸。然后又忍不住似的低下头去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喉中咕噜一声,又抬头望天。明知这样轻薄一个重伤之人很是不妥,还是敌不过内心嚣张的渴望,又低下头去,望她一眼,朦胧的眸子又睁开了一些,似醉非醉的望着他。理智的栅栏轰然崩毁,心中野兽破笼而出,俯身便吻了下去。
然而唇还没有落到她的唇上,一枝雪色曼陀罗,截住了他的唇,准确地落了上去,那人脸色大变,双眸一睁,两只手下意识的松开。机不可失,逐月拼了最后一丝力气从赤炎兽的背上翻身跌落下去。
绯衣人想要阻止,但是他的手脚已经动弹不得,也在赤炎兽的背上摇摇欲坠,几乎跌落。
“不!”
“月儿!”
“殿下!”
混战场面因突如其来的状况戛然而止,麟霄壠擎苍双双大骇,身体如箭追着逐月下落的身体,笔直射下。
黑衣人也向着自己的主人蜂拥而上,“殿下!”中了雪色曼陀罗的毒,后果可想而知。
逐月的身体在落入水中的第一时间便被湍急的水流淹没。
壠擎苍和麟霄前后落入,疯了一样地在水里寻找。浮出水面,又沉下去,两个人游动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寻找着,嘶喊着,游动着……
雷鸣闪电已经渐渐离去,雨也渐渐停止,然而麟霄和壠擎苍的世界却一点一点的变成死寂。
麟霄最后一次浮出水面,呆立水中,双眼发黑,望着两侧高山峡谷,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摇欲坠,江河山川,迸裂吧,星辰日月,颠覆吧,让他一起陪葬。
“不!不会的!”壠擎苍眼眶红的要滴血,狂龙啸海动作越发猛烈,一头扎下去,再探出头来,越是绝望,越是疯狂。
滔滔江水,毅然东去,伊人逝去,长恨难尽。雨停了,风止了,天空却变成了黑暗。
麟霄,壠擎苍,绯衣人,都呆立在原地。
她去了,而凶手,是在场的每一个人。以爱的名义,做着伤的事。
一道空灵绝响在山谷中隐约响起,刹那间在每个人的心中点燃了一盏明灯。那声音幽幽靡靡,仿佛普渡引魂魂司,唱着引渡亡魂的歌谣,那声音越来越近在谷中幽幽回荡。
夜,弥漫苍穹。
花,落尽红尘。
月之清辉,难以照亮幽府的绝望。
暗,笼罩浩宙。
血,洒落原野。
日之灿烂,挥不散死亡的阴脔。
黄昏之月,朝生旭日,葬了残魂成绝响。
天干枯,地沉忘。
回望,回望,再回望。
血与火的礼葬,伤与痛的荣光。
血泪染红的花儿,才会发出生命的辉煌。
远方,再看远方,暗夜幽城,明日辉芒。
遗忘,又遗忘,那里是故乡。
归亡,归亡,何时归故乡。
你是谁的新娘,谁为你披上婚裳。
火,燃尽了绝望。
舞,妖艳了绝响。
歌,低低的吟唱。
花,修复了旧伤。
谁能听诉,遗忘者的哀伤。
魂,在何方……
清幽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界让人神往,又仿佛来自地府让人心酸,靡靡歌声仿佛要开启尘封千年的记忆,让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歌声悠扬中,一道修长的白影撑着一条金色的船,浮在湍急的河水之中,缓缓靠近,男人面若芙蓉,飞飞眉入鬓,银发,白袍,通身不染半点凡尘之气,不正是银霜?
当众人再一回神时,便见到逐月正躺在银霜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