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了壠擎苍的命令早有有御医来为逐月诊断,开方子,也有侍女煎熬喂药,可是三三两两的人影在这个小房子里忙碌一阵子过后,就剩下了逐月一个人。
表面的伤已经被银霜处理过,可是五脏六腑受损,捡回一条小命已属万幸,又岂是一时能够恢复?服下御医开的药,逐月也不过稍稍能够活动手臂。身体像被掏空又全部塞进了棉花,软绵绵的提不上一丝力气,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以让她浑身直冒虚汗。
望望四周,简单陈设,依旧可以看出一点皇家风范。逐月心想,壠擎苍到底没有丢掉她。不管怎样,她到底进了金陵皇宫。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银霜安排的?不应该,银霜不应该会做这样的事。
逐月心里苦笑,她似乎和这样的场景很是有缘。上次是薛胭脂,这一次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上一次自己至少是受麟霄重视的妻子,而这一次,她什么也不是。
不知道壠擎苍是否会是第二个麟霄。不过也无所谓了,她当初对麟霄,是在毫不设防下,倾尽了全部的真情,所以薛胭脂的出现让她伤痕累累。而今,她并未对壠擎苍动情,所以壠擎苍无论怎样对待那个假逐月,她心里也不会再受伤。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识破那个女人的诡计,防止那个女人利用壠擎苍对她的信任,对金陵不利。
她到底是怎么了?壠擎苍为什么没有认出自己。环顾四周,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床头案子上有一面四周用绿色琉璃镶嵌的铜镜子,困难地将身体挪向床外,颤颤巍巍地伸手,费尽了力气地张开五指,好不容易才够着了那只镜子的边缘,稍稍动一下手指,将镜子朝自己翻过来,再困难地将头仰起一点,终于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脸。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见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惊呆了,那手拿着镜子跌落下去,镜子和手一同摔在床头案上,琉璃迸裂,碎了无数瓣,划破了手指,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之中,原来,没有了曼珠沙华之后,她会是这个样子。是的,她的脸上竟然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从不知道自己脸上没有曼珠沙华之后的样子,现在这副模样,自己也觉得陌生,更何况是壠擎苍。
银霜说要取走她的本命花,原来,取走之后,是这样的结果。
回过神来,逐月如同大梦初醒,有些慌张的再次伸出手,想要将自己看个清楚,张开五指在案子上焦急慌乱地摸索,也不顾那些琉璃碎片将五指弄的鲜血淋漓,还是够不着,再侧一点身,整个人就这样翻跌了下去。
以为自己将会摔得很惨,可是在那时,门被推开,有一道身影风一样冲了过去,有一双手臂稳稳的将她接住。是擎苍哥哥?逐月心一暖,刚要开口,却听见头顶上不耐烦的怒斥声先响起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嘴上虽凶,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上床榻,盖上被子,视线触及那鲜血淋漓的手指,他的脸色阴沉,似乎想要唤御医,又忍住,没好气地拿过刚才御医放在小几上的药箱,又不耐烦似的抓过她的手,拿着纱布一点一点的擦拭上面的鲜血,然后又一层一层地包起来。做的时候,他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紧的揪在一起,没有舒展开。一脸的厌恶,很痛恨的样子,可是手上的动作并不粗鲁。
他为她包扎的时候,她一直望着他的侧脸,从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他,原来,他的额头很宽,他的眉毛很浓,他的鼻子很挺,他的下巴中间有一道沟,很男人。可是他的睫毛却非常的密非常地长,让女人也嫉妒。
后来,她的注视似乎更加惹恼了壠擎苍。就像有两团火在烧着他,终于坐不住似地,将刚包扎完毕的手狠狠朝床沿一撂。抬步便要走。
逐月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想要说话,却发现依旧是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心里焦急,越急越说不出,有些苍白的小嘴快速的慌乱的几张几合,一个字也发不出,汗从额头往下滴。所有的痛,恼,焦急,挫败,全部盛满水淋淋的眼里。
壠擎苍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心里又开始发紧,发痛,可是随着心中那股不应该有的情绪生出,怒火也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僵了僵身躯又要转身。逐月抓住他衣襟的手更紧了,壠擎苍哪里是别人能留住的?也不顾着逐月哀求的眼神,也不顾她苦苦挽留,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便生硬走出去,哧啦一声,衣襟被扯破一角。
他真的动怒了,已经走出几步的身影顿住,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被扯破的蟒袍,然后,僵硬的转身,原本怒不可解,就要发作,可是看见床上的情形时,他眼里跳动的怒火瞬间被熄灭,心,毫无征兆的被人狠刺了一下似的痛了起来,软了下去。
原来,逐月扯了缠绕指尖的纱布,在那块衣襟碎布上用血写着:“留……下”,那块布就横在他的眼前,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气氛有一点僵,躺着的人不能说话,站着的人不想说话,就这么注视着对方。
留一下,求求你留一下,听我说一句话。逐月的眼里装满这样的哀求,手上的布紧紧的绷着,纵使壠擎苍铁石心肠,这时,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走,应该走的,逐月还很虚弱她在那里等我;留,却没有理由,应该要迈出去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过了好一会儿,壠擎苍终于挪动脚步,重新回到床沿坐下,只是下巴紧紧的绷着,满脸的不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