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赶紧回话道:“还得半个时辰。”手头没了活,他又手足无措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锦衣哈哈一笑道:“我这里有两个金锞子,宁兄不妨帮我打一副首饰出来。”说着便把刚刚赢来的两个小元宝递给他,轻声道:“什么首饰值钱你打什么。”
“嗯,您放心吧。”
宁采臣的父亲本就是北地很厉害的金匠,遭了水灾才逃难来了杭州来投奔宁家老二,但当地人普遍认为北方人手脚笨拙,哪会将这些精细活交给他。
开不了张,就吃不上饭,加上宁老二的挤兑刻薄,他心里越发憋屈,一来二去酗上了酒,在宁采臣还未成人就早早过世。
宁采臣的娘只好求到宁二叔门上,这才让宁采臣进了学堂念了几年书。
宁采臣对子乎者也不敏感,但对经商一道很有些先天才学,不但偷偷将家传的手艺重新学到了手,且能对账目过目不忘,但还是没人肯给他机会,一直窝窝囊囊活到现在,心里那个憋屈不平就别提了。
要不人家怎么说,这世上不缺千里马,就缺伯乐呢?这世上不缺才华横溢之人,就缺给他展示的舞台呢?
现在叶公子给他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了!
而且他也知道,叶公子手中的那个瓶子并不是他的杰作。叶公子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帮他。
趁着宁采臣忙活的功夫,锦衣走到李院长面前,轻声问道:“院长大人,不知下一场比试何时进行?”
那田院长早就气呼呼的走了,连下文都没交代一句。
李院长越看锦衣越可爱,笑眯眯道:“明日辰时将宣布下一道题。”说着,老脸如雏菊般的一笑道:“可不要再迟到哦。”
锦衣颔首笑道:“一定一定。”
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却没有人出声说:你过时了。
他们如痴如醉的看着那双手。在那十根略显细瘦的手指下,金子仿如面团一般听话,任由宁采臣随心所欲的塑造成各种形状。渐渐的众人看出他是要打造一对金簪,但具体什么模样,还得再等等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雕刀小剪,疲惫道:“双鸾衔寿果金簪一对,请叶相公过目。”很神奇,这对金簪一出,他的结巴竟似不药而愈。
许是因为自信吧。人在自信面前往往可以克服许多不能克服的问题。
有人奉上个蓝色的丝绒托盘,将那对金簪轻轻搁上,送到锦衣和李院长等人面前。
几人定睛看去,只见那对金簪的顶端皆为梅花吐蕊托,花瓣花蕊无不精致非常。花心上站立着栩栩如生的鸾鸟一对,一个口系寿果,一个口含方胜。这两只鸾鸟的身和翅膀,有着漂亮的层层卷纹,就像真的羽毛一般,鸟尾上还生着数根华丽的长尾羽,将这对鸾鸟衬托的高贵无比。
这双鸾鸟站在花蕊上,只要簪子微动,便能随时颤动,好象要振翅高飞一般,可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了。
锦衣陶醉了好一会儿,又让学兄学弟们依次上来欣赏,观者无不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连那些工匠看了,也不得不伸出大拇哥,赞一声道:“神乎其技。”
虽然这活在几个大珰看来并不稀奇,但他们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活做得如此细致。
其中一个大珰面色慎重道:“您这手法,像是北朝宫廷一派的。”
宁采臣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先祖曾经给北朝皇后打过凤冠。”
顿时引得人们丝丝倒抽冷气,想不到还是位国手……的后代啊。
锦衣不由笑道:“宁兄,有这掌故为啥不早说?”
“北朝灭亡,俺们家成了亡国奴,手艺也就渐渐稀松了,到俺这一代,差点就断了,说起来实在愧对先人啊。”宁采臣垂首道。
台下的宁二,听到侄儿如此说,脸上也显出羞愧的神色来。他本来也是北地极为出名的金银匠,来了南地之后因为多受排挤,就改行经营酒楼。要不是侄儿偷偷学了这门手艺,宁家的这门祖传绝技的确要断在他手里了。
锦衣点点头,笑道:“我们看看瓶儿怎么样了?”说着将罩在瓶子上的黑布揭开,那细颈琉璃瓶果然变得通体金黄。
宁采臣用小指甲把瓶颈内壁的金纸捺压匀称平伏,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锦衣将瓶儿传示给众人,嘿!那金纸竟妥妥贴贴地附粘于瓶里内壁,完全没有什么缝隙。
工匠们彻底服气了,大家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质地的?”
宁采臣说不出来,只好求助于锦衣,锦衣点头笑道:“这种玻璃器皿都是十分娇脆易碎的,怎能让坚硬的东西在它上面锤击作业呢?唯独水银性子柔和但又沉重,进入瓶内晃动不会损伤玻璃,可将金箔完美的贴在瓶壁上,并在内壁生成一层薄而有韧性的金汞,不但可以支撑金箔永不变形脱落,还能中和掉水银的毒性。”说着弹一弹这金瓶道:“虽然它会稍稍销蚀金箔的内面,但从外面看还是完好无损的。”
此厢事完,众人过足了眼瘾,纷纷相约翌日再见,便各自散了。
锦衣和段天霖过去帮着宁采臣收拾起东西,也想打道回府,谁知好几个商人模样的过来,问这瓶与那对簪子是否出售。
锦衣让宁采臣打出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借一下这轰动效益?就得趁热打铁,借着这股热乎劲儿,才能卖出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