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候,两个刚进来的师弟在讨论他们在显微镜下又看了一个早上的鹅掌、鸭掌切片,这让章幸想起了两年前,她也在干同样的事情。
章幸大学本科就在本校学习,大三的时候发现自己挺喜欢在实验室里一待一整天的感觉,于是她选择了留校读研。她成绩很好,免去了麻烦的笔试。面试的时候,有个导师看了她一眼就决定把她留下。这个导师,就是她现在的导师施岚。
走在郁郁葱葱的校园里,章幸有时候会想起六年前她来到这所学校时的荒凉,那时候整个学校都在搞基建,嗡嗡的机械声不绝于耳,周围到处是用蓝色铁皮围成的隔离带。大三上学期,他们开了一门叫药物化学的专业课,时任他们前半学期的老师的就是施岚。施岚讲课的声音不大,坐在教室后面压根儿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不过这对于向来坐前三排的章幸没有影响。研一,她坐在显微镜前面观察鹅掌、鸭掌切片,区别这俩极其相似的东西有啥不一样却又不觉得无聊。施岚对她极为赞赏,这让她认为大三时候施岚不时对她微笑并非错觉。
回到实验室,本以为施岚在那里却没有。
“晓生,你今天是几点来的?”她问坐在高效液相显示屏前面的师弟。
“很早就来了!”晓生有些抗拒。
“不,我的意思是想问你今天有没看见施教授?”
晓生想了想,说没有。
“中午你去吃饭了吗?”
“吃了呀。”
“中午的时候谁值班呀?”
“我。”赵舒站了出来,“不过我也没见她。”
“真少见啊。”
随着“嘟”的一声,晓生站了起来。
“好了!”他说,然后飞快地按着键盘,记录下显示屏显示的数据。
“是不是今天早上那个会议开到现在还没散会呀?”赵舒问。
“不晓得咧!”
虽然情况比较特殊,但章幸没往心里去。她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数据,数据挺好的,整个研究可以往下一步走了。今天的实验安排已经完成,继续留在实验室也没有意义,于是她想着趁这个空挡,去吃一碗她许久没吃的饺子。
从教学区走到学校生活区有一片小土丘,小土丘上密密麻麻地种了一片桂花树,九十月份桂花盛开的时候,香气直扑鼻腔,不过对于章幸而言,却是一股能把人熏晕的气味——她不喜欢太浓烈的香气。小土丘上有条路,这条路就是教学区走到生活区的捷径。
走过小山丘有栋楼叫刘德学教学楼,这栋楼当了五十多年的实验楼后,顶楼的窗户在一个台风天被吹落了好几个,虽然没有砸到人,却让校长后怕了好几晚。那栋实验楼就是因此踏上了重建的道路。有个叫刘德学的人在重建实验楼上捐助了不少钱,为了感谢他,那栋楼被命名为刘德学教学楼。
章幸在刘德学教学楼前看见施岚从里面走出来有些意外,据她所知,施岚今天是没有教学任务的,施岚在没有教学任务的时候是不会出现在教学楼里。施岚向她徐徐走来,走到她跟前向她问好。然而,施岚只是礼貌性点点头就越过她离去,一边走一边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虽然施岚是个挺奇怪的人,对人也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却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她。章幸觉得有些奇怪。
“对了这位同学……”施岚忽然回了头。
“施教授?”
“这里不是实验楼吗?”
从这句话开始,章幸就怀疑施岚是不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事实证明了章幸的怀疑是对的,屡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后,章幸便劝施岚去看医生。确诊确实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那一天,施岚特别安静,然而第二天,她又像往常那样来到实验室,就像忘了自己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一样。
在以往与施岚的谈话中,章幸得知她有个女儿,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她女儿,也不曾遇见她和女儿通话聊天。在施岚的阿尔茨海默病开始了一段时间,她都没见到施岚女儿出现后,她忍不住了。她趁施岚不留意,翻了施岚的手机。施岚手机联系人那里只有寥寥数人,其中姓姜的有两个:一个是姜云,这是施岚半年前去世的丈夫;另一个是姜怡,她认为这个大概是施岚女儿。
姜云和施岚一样,都是这所大学的教授,学术成就也差不多,他们的大论大都是联合署名的。姜云去世那天是在他们正在开展第三阶段实验的最后一步,中午吃完饭,姜云像往常那样在实验室旁边那间小休息室里面休息。十五时许,赵舒得到实验数据,走进小休息室向姜云报告的时候,却发现姜云的身体已经冰冷下来。赵舒打了120,但120并没有挽回姜云的性命,他因急性心肌梗死就此步入另一个世界。
学校的人怕施岚伤心,跑来安慰她,她却把丈夫的身后事扔给学校,自己扑进实验里头,像往常那样继续研究。章幸认为施岚的反常行为大概是由于伤心过度,那段时间格外留意她。但施岚自始至终都没出过事,直到半年后她发现她的了阿尔茨海默病。
就算姜云去世的时候,施岚女儿也没出现。由于当时密切留意,章幸确信施岚没有通知她女儿,但是这回是她自己的事,她即将渐渐地把一些事情忘掉,她周围的人,她丈夫,她女儿……都会渐渐被他忘掉。面临这样的境况,她也同样不通知她女儿吗?有时候,章幸难以明白这一家子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她只是没有意识到有这样的必要。”章幸认为她应该给施岚的女儿打通电话,让她知道她妈妈的情况。于是她把姜怡的电话从施岚联系人那里抄了出来,回到宿舍后,拨打了那个电话。
打第一二通的时候直到挂断都没有接通,章幸有些灰心丧气。她拨打第三次,那边“嘟”了几声,接通了。
“请问你是姜怡吗?我是你妈妈施岚的学生。”
“我是。”那边迟疑了一会儿,“我没想到这个电话会响起来……”
虽然明知后面还有内容,但章幸感觉姜怡没解释的意思。
“是这样的,施教授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这事儿你知道吗?”
“阿尔茨海默病?”
“也就是俗称的老人痴呆症。”
“严重吗?”
“这个病从发现到发展到无可挽回,还会有一些日子。”
“哦。”
“你要过来看一看吗?”
“我会来的。”
那边说完就挂断了,也没说啥时候来。
打了电话告知,章幸认为已经完成任务,对姜怡是否过来没有太在意。然而大约在一个礼拜之后,姜怡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她已经来到他们学校门口了。
章幸赶到校门口,那里站在一个身材高挑的长直发大美女。她难以相信这女的是施教授夫妇的亲生女儿,因为不论姜云还是施岚都是矮个子,而且相貌也不出众。
章幸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个女的是不是姜怡。
那女的点了点头向章幸走了。
“请问我妈妈在哪里?”她问。
“这个时间大概在实验室吧。”比姜怡矮了半个脑袋,贪图方便舒服总是穿着运动套装的章幸站在姜怡面前自惭形秽,耷拉着脑袋把姜怡往实验大楼的方向领,“你之前都没到过这儿吗?”
“没有。”
“施教授他们在这儿工作了这么些年,你都没有到过这儿来吗?”
“跟着他们到这儿也不是事儿呀。”
“话说在姜教授追悼会的时候你也没有到场吗?”
姜怡不作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事实上,我不是在责备你……”章幸忽然认为自己管得太多了,“你就当我是八卦好事吧。”
姜怡朝她笑了笑,没有多讲。
来到实验室,施岚正在那里看实验报告,章幸向她走去,打算告诉她她女儿到了,姜怡却拉住她,让她别作声。
章幸不明白姜怡的意思,却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到实验室某张空椅子上面,一声不吭地看着施岚忙活。
虽然自认为是施岚的得意门生,但很多时候,章幸并不知道施岚的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正如此刻,她也不知道姜怡在想什么。陪着姜怡无所事事地看着施岚不是办法,章幸回到电脑前面,看起实验数据来。这一看忘了时间,抬起头来的时候,章幸才晃过神来姜怡还在。对姜怡的忽视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打破沉默之前,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已经将近十七时。
“您还不叫施教授吗?”章幸问。
“没事。”
“您得叫她,不叫她的话,她会忘了时间的。”
姜怡有些为难,考虑了好一会儿后,才叫了一句妈。
施岚虽然沉迷在实验当中,但姜怡一叫她,她却马上反应过来。
“你来了?”施岚看了姜怡一眼,放下手头上的功夫向她走来。
姜怡点了点头,又叫了一句妈。
“好吧,咱们去吃饭吧。”施岚看了看手机,说。
“好。”
“咱们一边吃一边说,叫上你爸爸。”
“姜教授他……”虽然明知施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阿尔茨海默病犯了,但要说出某个事实她还是于心不忍。也正是因为这样,章幸想明白了她之前问姜怡的问题——她爹去世的时候,她没到场,大概也是因为施岚的阿尔茨海默病犯了的缘故吧。不过,即便如此,她女儿也不该到这会儿靠她这个外人提醒才回到父母的身边看一看呀。
“爸爸他已经去世了。”姜怡把章幸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章幸却觉得这女的怎么如此冷静。
“哦,想起来了。”施岚有些尴尬,“瞧我这记性。”
“那咱们去吃吧。”施岚走向杂物柜,从那里面拿出一张饭卡,“章幸你也一起来吧。”
“我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的。”施岚说。
“一起吃吧。”姜怡朝她微微笑了笑。
“好吧。”第一眼见到姜怡,章幸就认为姜怡大概是男人们眼中的女神,男人们都不会拒绝她的邀请。然而,她不是男人,她却同样拒绝不了她的邀请。
“你在,气氛会好一些的。”
“到哪儿吃好?”无论如何,姜怡是施岚的女儿,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才来的,平时不怎么会考虑如此招待客人的章幸认为起码地好好招待她。
“不是去饭堂吗?”姜怡问。
“怎么能去饭堂!?”章幸有些诧异,却发现施岚一脸尴尬。
“咱们总是那么粗心大意,而你却总是事事顺着咱们。”好一会儿后,施岚才发话看着姜怡,眼中带着少许歉疚。
章幸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施岚拿了张饭卡。
“这回就听你的吧!”她的目光转向章幸,“你说,到哪儿吃好?”
“内急了,上个厕所……”看似简单的问题却问倒了章幸,她在厕所里面打了个电话问师弟,才知道学校外面那条街新开了一家西餐厅。
“但万一他们要吃中餐呢,有啥好介绍的吗?”如果把招待客人这个问题当成是某个实验,章幸的考虑会周全一些。
“外面那条街不是一堆的中餐馆吗,随便找一家便是!”
得到答案的章幸把施岚两母女往学校外面那条街带。
一路上,三人沉默无语。走到那家传说新开的西餐厅门前的时候,章幸才说:“要不,咱们吃西餐吧?”发现姜怡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之际,她连忙说,“中餐也行,这条街可都是中餐馆呀……”
“没事,西餐挺好吧,反正挺久没去了。”
“是呀是呀,西餐厅比较安静,可以好好聊天。”说是这么说,但章幸真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唯有希望这母女俩有聊不完的话题,好让她避免无话可说的尴尬。
施岚见大家都同意,就率先开了西餐厅的门。章幸见教授扶着门,连忙接过,让教授先进去。等到姜怡也进去了,她才关上门,跟了进去。
这家西餐厅里面的装修挺雅致的,天花板上吊下来一些绿藤,看起来像爬山虎实际上却不是,章幸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些绿藤是假的。
“这儿挺雅致的。”姜怡赞叹。
“除了这些爬山虎是假的。”
施岚说罢,章幸哈哈笑了起来。
“是吗?”姜怡看着章幸,她明显没明白她的笑点。
章幸立刻停止大笑。
“虽然看起来挺像,但颜色明显不对嘛。”然而施岚没有发现章幸的尴尬,“太绿了,爬山虎的颜色不是这样的。”
“是吧?”姜怡征求章幸的意见。
“对。”章幸咽了下口水,“要不咱们坐下吧!”她随手指了个窗边的位置。
三人都坐下后,章幸才发现桌子前面摆了瓶插花,多手去摸花是否真花之际,施岚又在高谈阔论这些花像蔷薇但实际上不是,并且分析这两者的区别。在说到几个地区的蔷薇花瓣细胞在显微镜下的细微区别之际,章幸建议是不是该点餐了。姜怡点头后,伸手请服务员给他们拿来了一份菜单。
“妈妈,这是爸爸的卡。”迅速地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后,姜怡从她杏色包包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施岚面前,“之前我拿爸爸的钱交了房子的首付,现在已经还回来了,所有的钱就放在这里面。”
“给我干嘛,不是说好了这张卡是给你用作生活费的吗?”施岚把卡又推回姜怡面前。
“以前还在学校学习,收下钱我心安理得。”姜怡把卡重新还回去,“可是,我现在已经毕业了呀。”
“你已经毕业了呀……”
施岚的一系列反应让章幸很意外,但又没法提出疑问。
“这么年轻就买房子了呀,太厉害了。”章幸言不由衷地赞叹,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把买一套房子作为成功的标准,“哪儿的房子呀?”
“京城。”
虽然章幸没有以购买房子作为成功标准,但“京城”俩字却让她不得不认为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确实厉害。
“况且您搞新药开发,资金投入很大,这些钱您还是拿回去吧。”姜怡看着施岚。
“房子供完了吗?”施岚还没来得及反应,章幸又说。
“钱一次性付完了。”
“哦……”
“那好吧,”施岚把卡收起来,“你说得对,新药开发所需要的资金确实挺大的。”放好卡后,她也点了份意大利面。合起菜单后,施岚说要上厕所,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姜怡和章幸。
“是不是觉得挺奇怪的?”章幸的注意力还在渐渐远去的施岚的背影上,却听见姜怡忽然说。
“是的。”章幸心不在焉,话脱口而出之际,才发现自己又多嘴了,“总觉得你们之间有些陌生……”反正话已经说出来了,章幸干脆破罐子破摔,看看能不能从姜怡这儿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虽然施教授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但也不至于呀……”
“据你所知,对于她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姜怡看着施岚的背影。
章幸想了想,说:“也不怕您见怪,反正,我看见她高兴的时候,都是出成果的时候。”
“就没别的吗?”
“以前的话,和姜教授讨论的时候,她也挺高兴的。准确地说,应该是挺热烈的吧,这样算得上是高兴吗?”章幸心虚了看了看施岚离去的方向,但她已经不在那儿了,“说实话,其实姜教授也是这样,除了在出成果的时候高兴,就只有和施教授讨论的时候快乐一些。那时候我还在想,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呀,真不知道以后我和我先生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呢。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不是吗?”
“是的。”
“只是,作为他们的孩子,或许有些可怜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可怜?”
章幸很窘迫,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我没那个意思。”
“她大概不会把这些事情到处说吧,其实,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我是他们从福利院接回来的。1993年,童岗发生了大地震,我亲生父母在那场地震中死了,我成了孤儿。后来,我养父母,也就是他们,到福利院把我接了过来,把我养大了。”
对于姜怡忽然说出这样的身世,章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别误会,我这么说的意思,并不是在责备他们,相反,我挺感激他们的,对他们是没有任何怨言的。”
姜怡看了看施岚离开的方向,章幸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施岚并没有回来。
“她自己本身有的,再加上卡里面那些钱,你们的实验规模估计可以再扩大一倍,这些你得帮她留意一下,否则她永远不会留意自己的卡里面有多少钱。”
“确实,科研对施教授来说挺重要的,但问题是,她现在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呀……”
“如果现在就让她去养老院,或者跟着我,或许下个月她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是,如果让她继续从事科学研究,或许情况还能好个三五年。要知道,他们俩都是从年轻的时候就从事新药开发,就算她的记忆倒退到几十年前,这些事情她还能做得来呀,不是吗?”
虽然章幸不能完全赞同姜怡的说法,却又觉得她的安排不无道理。
“只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把我认出来。”姜怡微微笑了笑。
母亲把自己忘记,这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但要是这个母亲不是亲生母亲,对自己又没那么关心呢?悲伤的感觉会不会减少一些。章幸不是姜怡,她也没有类似的经历,在演绎推理上也没有聪明到那种程度,所以她也说不清那大概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话说,您现在人在京城吗?”话题说不下去了,章幸只好另外开一个话题。
“不在。”
“您在京城不是有房产吗?”
“哦,那里已经卖掉了。现在我不在京城。”姜怡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发生了一些事情,继续留在京城就不太合适了。”
“那你现在哪儿生活?”
“我会再来的。”姜怡没有正面回答,“而且你能找到我的,通过电话,她手机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这是不会变的。”
说是这么说,但章幸觉得一时半会儿她是不会再来的。章幸看了看手机,施岚上洗手间已经去了十多分钟。
“施教授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去看一看吧……”章幸有些担心。
姜怡也看了看手机,说好吧。
她们去到洗手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不禁害怕起来。
“您有没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样子就像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姜怡走到收银台那里问西餐厅的店员。
“她刚刚出去了。”店员指着外面。
章幸连忙赶出去。一出西餐厅门口,就见到施岚正在斑马线那儿等绿灯,准备过马路。她跑向施岚,把她拉住,问她要去哪儿。
“实验数据要出来了呀,当然是回实验室。”施岚认为章幸问得挺多余。
虽然施岚有阿尔茨海默病,但这会儿确实有实验数据出。然而,对于从事新药开发的科学家来说,有实验数据出,难道不是每天都发生的事情吗?想到这儿,章幸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您女儿还在那儿!”章幸拉着施岚,指着西餐厅大门的位置,姜怡刚刚从那儿走出来。
“瞧我这记性……”施岚懊恼着,转过身走回西餐厅。
三人回到座位的时候,点的餐刚好送到。她们在沉默中把东西吃完后,姜怡提出要离开了。
“我送你吧。”挺姜怡说要离开,章幸马上站起来。
“不用了,我可以滴滴打车呢。”说罢,姜怡掏出手机划了划,“妈妈,您多保重。”她朝着她们微微笑了笑,走出了西餐厅。
看着姜怡渐渐远去的背影,章幸觉得她不只这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恐怕要是她之后不给她打电话,她大概是一直不会来的。
然而,如果给她打电话呢?她大概会立刻出现在她们面前,就像这次这样。
这人怎么如此复杂?章幸想不通。然而,她却明确地感受到,姜怡从来没有忘记施岚一家对她的恩情。
然而,除了养育之恩之外还有更深的牵绊吗?对此章幸就说不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