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金国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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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撼山易

王高焦急地打听着金兵南下的消息,赌徒般的兀术这次倾尽全力一搏,是势在必得的,他很担心是否会像建炎年间那样,宋人的家园任由金兵冲进来翻箱倒柜。

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兀术的消息,捷报很快传来,孔彦舟轻轻松松收复了汴梁,王伯龙毫不费力攻克了陈州,李成则一举拿下洛阳。据说汴梁的宋军听说金军杀回来了,早就跑得没了影儿,金军扛 着大旗重返汴梁,没废一枪一炮。

完颜亶喜不自禁地朝臣们说:"真没想到宋兵这么熊。"

宗幹很为四弟的表现骄傲,沾沾自喜地说:"上一次兀术下江南,打得难解难分,没想到这次简直摧枯拉朽,都元帅是越来越会用兵了啊。"

"过了长江,就该都元帅率领咱们女真铁汉们登台表演了。"宗幹美滋滋地说。

金兵捷报频传,王高如坐针毡,就在这时,却没了前线的消息。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完颜亶突然召王高进宫。

韩眆和宇文都在,看来完颜亶又要和几个亲信拉拉话,到场的还有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竟是完颜雍。

金皇对王高等人说:"完颜雍是完颜部落的后起之秀,能文能武,百步穿杨,刚刚在武举中获得箭术第一。"

大家一起向完颜雍道贺,完颜雍躬身还礼,显得文质彬彬。

完颜雍狼腰猿臂,目光如电,看起来确实不寻常。

王高对他说:"我听完颜亮说起过你。"

完颜雍微微一笑,说:"我也听完颜真说起过你。"

完颜亶拉下脸,打开一卷地图,说:"今天凌晨,前方传来战报。"他指着地图,又说:"我军遭到宋军顽强抵抗,被挡在顺昌了。"

顺昌属于淮南路,在淮河南岸,王高记起完颜亮说过,顺昌是突破长江防线的重要咽喉,一旦攻破顺昌,女真铁骑将撒丫子扑向江南。

完颜亶说:"据报,顺昌的宋军异常骁勇,他们竟然半夜出城偷袭金营,金将韩常和翟将军都受了重伤。"

韩常是金兵中大名鼎鼎的独眼龙,他曾经跟随兀术打陕西,被毛珓毛璘两兄弟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射瞎了右眼,说起来在金国也是小有名气。

完颜雍安慰金皇说:"皇上不必太担心,我想都元帅自有办法。"

完颜亶大摇其头,说:"前锋受挫后,兀术亲率十万大军围攻顺昌。打到了六月,金兵已经死了两万多,顺昌还在宋兵手里。大约十天前,兀术已经放弃进攻了。"

"陛下,守卫顺昌城的宋军将领是谁?"王高问。

完颜亶告诉他,是刘鑳,据说他刚刚被宋皇任命为东京副留守,带了三万八字军和殿军卒奔赴汴梁,经过顺昌时,听说汴梁丢了,便进了顺昌城,与知府陈规会师,死守顺昌城,没想到他这三万人挺管 用。

完颜亶问王高,刘鑳是何等人物。王高说,刘鑳是一个差不多要退休的老头,上次郦琼投降齐国,刘豫曾派出儿子和李成去打淮西路,正是被刘鑳撵回来的。

"李成应该知道刘鑳的厉害呀,难道他没告诉兀术?"王高说,心中暗暗高兴,刘鑳这位老将虽然久经沙场,但在宋军中始终名头不响,没想到这个低调的老人紧紧扼住了金兵的咽喉,真是老当益壮啊 ,王高为他感到自豪。

"我有点担心,"完颜亶说,"都元帅能否实现过江,想听听你们的高见。"

韩眆想了想,说,大军受挫于顺昌,士气必然受到打击,就算渡过长江,也很难有所作为。不如令兀术赶紧收手,班师回朝。

完颜亶问宇文的看法,宇文说自己赞成韩眆的意见。

完颜亶又问王高的看法,王高说,兀术南下之前,自己曾经呈奏,写了十条理由,劝你不要攻打宋国,你问我什么意见,我还是那十条。

完颜亶见三人都劝他打退堂鼓,十分郁闷,半天不说话。

屋子里静得令人害怕,蚊子在墙角嗡嗡飞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完颜雍突然轻言细语地插话说:"以小子之见,都元帅似乎并没有失去信心。"

完颜亶皱起眉头说:"没过长江,就伤亡了两万,都元帅还有后劲吗?"

完颜雍说:"有劲没劲,只有都元帅自己最清楚。"

完颜亶觉得完颜雍的话暗藏玄机,颇感意外,要他说下去。

完颜雍说:"都元帅下一步怎么打算,皇上最好不要干涉。大军南下多不容易,如果都元帅想打,就让他打下去,否则匆匆忙忙回朝,他不甘心,过两年又要发兵,金国受不了来回折腾。我建议皇上明 白告诉都元帅,前线的事,一切凭都元帅定夺。"

完颜亶觉得完颜雍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年轻人,心情是如此淡定,目光是如此冷静,有领袖的气质,好像比完颜亮更胜一筹。金国老一辈的将领看来都不行了,如果没有出色的年轻人接班 ,就真的要应验粘没喝说的,今后金国只有挨打的分了。

对于完颜雍,他一定要好好栽培。

完颜亶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地说:"行,朕再信他一回。"

从明德宫出来,宇文很担心,问王高,宋军究竟能不能顶住。王高说,没问题。宇文又问,兀术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还会不会下江南。王高说,兀术肯定还要打,他哥哥早就说过,这是头倔驴,越输越 要叫唤,估计他下一次出手会更狠。

宇文说兀术身经百战,虽然暂时吃了败仗,但未损根本,等他恢复过来,还是很可怕的,他觉得还是要想办法劝完颜亶把兀术撤回来。

王高摇摇头,说没用,他劝不了完颜亶,完颜亶也劝不了兀术。只有一个人能让兀术死心。

宇文问这个人是谁,王高说:

"岳飞。"

"我们就等着瞧吧。"

兀术修整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宋军并没有和他一起晒太阳,隐忍不发的岳家军终于登台亮剑,挥师中原,短短一个月不到,便一鼓作气收复了颍昌、陈州、郑州、洛阳。岳家军如一把利剑,将版图辽阔 的北中国上散布的金军分成东西两截,金兵顿成败势。

消息传回会宁,朝堂上一片喧哗,完颜亶觉得大厦将倾,但老练的兀术在前线并未理会会宁传来的各种质疑,他如同蛰伏在草丛中的猛虎,在悄悄等待战机,异常兴奋。他从宋军的连连获胜中嗅到了扭 转战局的机会:所向披靡的岳家军一路北上,已经远远脱离了南宋的大本营,形成孤军之势。

歼灭岳家军的时机已经到了。

当岳飞大军杀到郾城的时候,兀术也带兵悄悄到了郾城,这是1140年7月,夏天的中原大地被太阳炙烤着,生命已经孕育到顶峰,野性在每一个生命中荡漾,刚愎自用而又老谋深算的金国都元帅,和他的 老对手岳飞之间的对决即将上演。

又过了一个月,完颜亮回到会宁。他匆匆闯进明德宫,满身征尘、一脸疲惫,扑通跪倒在金皇的脚下,泪如雨下。

"皇上,我们输了,都元帅请求再次与宋国议和。"

"啊,输了......"完颜亶喃喃地说,似乎无法相信。几天来他心惊肉跳,时时有腾云驾雾之感,当完颜亮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这样也好,"长时间的沉默后,他说,"朕终于解脱了。"

他终于知道,消灭宋国,只是个幻想,他突然想起了宗磐和大雷,觉得对不起两位老臣。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急切地问起了郾城大战的详情。完颜亮如实禀报。完颜亮有着令人眩晕的口才。他将战争描述得声情并茂,金兵一贯的英勇和岳家军的视死如归都被他阐述得栩栩如生。

尘埃落定。

他抹干眼泪说:"将士们都拼了老命了,但岳家军不仅不要命,而且比我们狡猾,都元帅要我亲口告诉皇上: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完颜亶轻轻重复着这八个字,觉得意味深长,这是兀术的哀叹,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兀术被彻底打服了,这头犟驴。

他安慰完颜亮,让他赶紧回家休息,并下令快骑飞报兀术,立刻撤退到黄河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