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金国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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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金皇笑了

郾城大败的消息迅速在会宁传开,朝廷砸开了锅,宗幹羞愧难当,称病不出,完颜亮这个军中新贵也没脸见人,每天在家读书,他的骠骑上将军的美梦也几乎成了一枕黄粱。

接替大雷的燕京行台尚书张孝纯上表,说郾城兵败的消息传开,燕云一带人心惊慌,河北忠义社的土匪发起了大规模的起义,建议皇上下令金国兵马从燕京撤回辽东,以避开岳飞的锐气。

完颜亶将上表扔在了地上,觉得张孝纯纯粹是危言耸听,金国还没有到自乱阵脚的地步。他甚至怀疑张孝纯有反叛的意图,想到这里他坐立不安,只好下令派使臣赴宋议和。

王高时刻关注着宋军的动向,常常到宇文府上讨论局势,宇文巴不得宋军早日打到会宁,救出钦宗皇帝,这样自己就可以衣锦还乡。但战局的变化玄妙莫测,宇文提醒他,岳家军孤军深入,固然英勇无 匹,但宋军其他各路节度并未趁机跟进,这说明朝廷并未作出大举北伐的战略决策。

"朝廷真奇怪,"宇文忧虑地说,"岳家军势如破竹,朝廷却不派遣各路大军跟进,好像岳飞的行动跟他们无关。"

王高吃了一惊,宇文的分析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这些天他心里一片阳光,没想到在胜利的光芒中涌动着这如此诡谲的暗涛。

王高渐渐有些不安。又过了一段时间,宇文告诉他,前方传来消息,岳家军突然退回淮河南岸了。

这个消息无疑给王高当头一棒。

他本能的反应是质疑。

"绝对没错,"宇文说,"岳家军撤军了,昨天消息传来后,金皇喜不自禁,开怀大笑,我在礼部都听到了。"

"这是不是,"王高还心存幻想,"岳家军故意布下的迷魂阵?"

宇文:"没这么玄。是赵构连下十二道金牌令他撤军。"

"为什么?"当王高明白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时,气坏了。

宇文说刚听到消息,他也想不通,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宿,终于明白了。

"皇上的想法跟咱的想法不同啊。"

王高问有什么不同。

宇文说:"皇上怕岳飞真的一鼓作气打到金国老巢,把钦宗皇帝接回去--你想想,从前的皇帝哥哥活着回来了,当今的皇帝弟弟怎么办。"

宇文绝望地摇了摇头。

王高觉得他说得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说有道理,是因为在五国城他亲耳听到赵桓表露过同样的担忧;说没道理,他觉得赵桓在金国关了这么多年,回去也取代不了赵构,南宋朝廷内部的复杂程 度可能远超想象。

王高突然觉得身逢乱世,自己和宇文,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卒,下一手棋怎么走,他们永远也猜不到。

新一年的天清节,完颜亶作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决定:直接任命十七岁的完颜雍为兵部尚书。这是完颜亶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一项决定。在杀掉宗磐、宗隽和大雷之后,他开始觉得不安,宗幹和兀术 兄弟的势力太大了,他要重用新人,牵制兀术的力量。

对于想接过四叔都元帅大印的完颜亮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打击,完颜雍已经取代了他,成为这一代完颜部落的头雁,郁闷的完颜亮只好整日在家,以酒浇愁。

金皇还想起了宗磐的女儿,当他得知完颜真住在完颜雍家里后,便对完颜雍说,作为新晋兵部尚书,收留罪臣的女儿不太合适。完颜雍请求皇上为完颜真找一个新家,金皇还真感到棘手了,他想了想, 说:你去问问完颜真,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金皇开始专注于与宋国再次媾和,宋国很快派出礼部侍郎魏良臣到会宁协商,魏良臣一到会宁,就告诉王高,他父亲去世了,赵构专门叮嘱自己务必亲口告诉他。

王高一阵沉默,这个消息实在太意外了。他意识到,自己离开家已经有五年了,父亲一定十分牵挂自己,尤其出使金国之后,父亲一定为他担惊受怕,父亲的突然去世或许与此有关,而他,自从来到金 国,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心中所受的煎熬,他也从没想过,尽快结束在金国的逗留,回家去陪伴父亲,哪怕是一天。

许多美好的东西已经随风飘逝,他想着,觉得心头有些堵,送走魏良臣,他在家中简单搭起父亲的灵位,在灵前放了一些松枝。他坐在幽香的松枝前,面对西南,回忆起他们从陕西逃难的场景,想起在 富平的山村里,父亲在油灯下陪他读书的情景,想起他们一家艰难跋涉在秦岭的山间小路上的情景,想起中举后父亲抑制不住的微笑,想起父亲送他到长江边时,江风吹拂他花白的头发,这一切,真的 只能是回忆了。

他呆呆地坐着,从早到晚。

宇文是第一个前来慰问的人,他匆匆地赶来,劝他节哀,郑重地向王父的灵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关上门,然后神色异常地对王高说:"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高问:"什么消息?"

宇文说:"岳飞被杀了。"

"什么?"王高没听明白。

"岳飞被杀了。"宇文又说。王高大吃一惊,他首先想到的是:难道岳飞打了败仗?"谁杀了岳飞?"王高问。

"宋朝,宋朝杀了岳飞。"宇文说。

杀掉岳飞,是金国提出媾和的条件之一,王高早就听说了,但一直把它当做金国人的痴心妄想,没放在心上,他想,对于这个无理要求,大宋肯定不会答应。

"皇上怎么这么糊涂呢。"王高痛心疾首地说。

宇文说,宋国老百姓都说,是秦桧杀了岳飞。现在宋人都说,秦桧应该被千刀万剐。

王高不知道岳飞是否得罪了秦桧,以致秦桧要置他于死地。他也不相信秦桧有这个本事,可以自作主张杀了岳飞。秦桧只能算是一个为讨好皇上,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奸臣。

唯一能杀岳飞的,只有赵构,但赵构为何要杀岳飞、自毁长城呢?王高百思不得其解。

接连听到两个噩耗,王高心情极其沉痛,送走宇文,他跪在父亲的灵牌前发呆,家难国仇,交织在他心头,使他欲哭无泪。

黄昏时分,兵部尚书完颜雍坐着马车来了,他带着一个和他一样秀气的年轻人走进了王高的宅院,来到了王父的灵位前。

完颜雍说,皇上听说宋使的父亲辞世了,特派自己前来慰问,那少年将一箱生丝放在灵牌前,说是金皇的赏赐。

"你赶紧把它拿走。"王高不由分说地说。

看见王高一脸的不快,那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完颜雍只好吩咐他将赏赐拿走,如实向皇上禀报,年轻人出门以后,王高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像汉人,便问他是谁,完颜雍神秘地一笑,说:"张槿言。"

王高觉得这三个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你知道张觉吗?"完颜雍问。

张觉,就是那个和金国人血拼的辽国汉人,也是金国伐宋的导火索,王高曾经在按出虎水边,听乌林思归说起他。

王高点了点头。

"他就是张觉的儿子。"完颜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