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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这项工程,市财政是一分钱也不投入的。开始的启动资金,完全都是由三宇发展总公司提前预支。工程最终将单独核算,这是公司董事会确定的原则。这项工程从开工到眼下,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半年前,总公司垫付的那笔钱倒是已经回到了公司的账上,可是这项工程究竟赢利了多少,始终都没有一个总体核算,哪怕是一个基本的核算都没有。为此,金长永曾经不止一次地找过于芳菲,问起过这件事,他甚至要召开董事会,听取于芳菲的专题汇报,都被于芳菲以还不到时候为借口拒绝了。

金长永最后那次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她才勉强告诉他,这项工程即便是全部完工,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最多也就能剩下两千万元,这还是必须把车库全部卖掉之后的全部剩余。那一刻,金长永表示过怀疑。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根本就没有像曾弛那般心中有数。

那时,金长永是碍于他与于芳菲之间的关系,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更碍于于芳菲对他儿子金长小波的慷慨。他曾经在她面前提出过将那笔钱还给她,她轻描淡写的拒绝,便成了他不再提起这件事的理由。

金长永的心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再清晰不过的被愚弄甚至近乎于被强暴的感觉。金长永想到这里,越发痛恨于芳菲。他痛恨她的无耻,痛恨她的贪婪,更痛恨她将一个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时的肆无忌惮……

56

这天,李大钟去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三坨湾,那是钢铁集团新的厂址所在地。他先是在整个厂区内转了一圈,接下来又去了在建的炼轧分厂工地。整个工地上只有几个保安人员在那里留守。建了一半的厂房,恍如战争后的断垣残壁。

站在那里,李大钟沉思了半天。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对工程部部长孔庆州说道:“不论是起诉还是仲裁,是不是首先需要核定这些工程的进展情况,必须有一个相对完整的量化性的结论,才能往下进行?”

“必须这样。这个工作做起来,难度是相当大的。需要组成一个专业委员会,进行具体的测量、核算,最后才能量化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结果。只有将这些工作做完,才能通过法律或者仲裁的途径解决。”孔庆州说道。

走出工地,李大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无论怎样做,我们都拖不起呀。”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李大钟去市里参加了市经委召开的一个会议,曾弛副市长也出席了会议。当李大钟走出会场大门时,曾弛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与他搭上了话:“李董啊,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吧?”

李大钟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说什么问题已经解决了?”

“关于厂房搬迁的问题呗。”

李大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曾副市长,你让我怎么和你说呢?还是连一点儿眉目都没有呀。”

曾弛大惑不解,“来来,到我办公室谈一谈。”

走进曾弛的办公室,李大钟还没有坐稳,曾弛就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长永告诉我,你们已经谈好了,他已经过问过这件事,他说他主动地找过你。”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那天,我去他们公司的一个工地时,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大钟再也坐不住了,他气愤至极。几分钟后,他如实地向曾弛副市长汇报了事情的真相。他明确表示,在年底前将那块地全部腾空,已经根本无望。

“市里总不能眼看着我无法搬走,而逼着我去跳河吧?”李大钟无可奈何。

“市里的多少个亿,已经基本都给你了呀,我的李大董事长!”曾弛也有些着急。

几分钟过后,曾弛拨通了金长永的电话,“金董吗?我是曾弛。我问你,你那天告诉我,你已经主动地找李大钟谈过关于合同纠纷的事,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必须和我说实话!”曾弛的态度是严肃的。

金长永支支吾吾,“我,我,我们是谈过了。”

“你到底主没主动找过他?又是怎么谈的?”曾弛的态度更加严肃。

“我,我不记得是谁先找的谁了,我们肯定是谈过了。”

“金董,我严肃地告诉你,这件事本来不应该由我出面说话,这都是你们企业之间的行为。可是如果你们之间的行为影响到了市里的总体计划,那问题就是严重的。到时候,市里一定会追究责任者的责任。”

曾弛根本没有等对方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断了。

两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李大钟走进了市经委的小会议室。跟着他一同前往的,还有孔庆州和刘林等人。

金长永和穆晓飞已经等在那里,他们的身边同样坐着几个陌生人。金长永主动与李大钟打了个招呼,李大钟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之后,曾弛和丁夏阳等人走进了会议室。丁夏阳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算是会议开始。接下来,先是曾弛讲了话,他的态度很严肃,“不管你们两家企业产生什么样的纠纷,都绝不能影响到市里对外招投标的大局。这是原则,谁影响到了这个大局就拿谁说事。我来参加今天这个会议,是受市长张佩东的委托。你们之间的纠纷,市委常委们都已经知道了。如果解决不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相信你们是知道的。”

曾弛讲完话后,先是由孔庆州发言。接下来,穆晓飞也讲了话。这其间,曾弛与丁夏阳也不时地插话询问着什么。

最后,丁夏阳让李大钟表一下态。李大钟明确表示:第一,必须将支付给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款项的总数,降下三千万元,否则,免谈。第二,付款之后三天之内,必须马上开工,并且保证在重新确定的工期内保质保量地完工。

穆晓飞表示,如果那样的话,他做这个工程将毫无利润可言。

孔庆州据理力争,“如果你不答应让出三千万元的话,对不起,我们就无法再谈下去,我们将还会回到问题的原点。至于会对市里的招投标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责任。”

穆晓飞把话接了过去,“回到原点,我并不在意。我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市里的什么大局。我是商人,我只管做工程赚钱,不赚钱的工程我是不会干的。”

曾弛打断了穆晓飞的话,“金董,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金长永犹豫了片刻,“穆晓飞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道理的。做工程当然是需要赚钱的,不赚钱的工程,不是出力赚吆喝了吗?”他的目光集中到了穆晓飞的脸上,“穆晓飞,既然这件事都轰动到了市里,我们还是应该兼顾市里这个大局的。你穆晓飞也不能说你一点儿利润空间都没有。利润总还是有的,只是多少而已。我有一个想法,就是采取一个折中的数字,由三千万降到两千五百万。”

穆晓飞一下了站了起来,“这不行,这是不可能的。”

“你先坐下,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金长永厉声说道,“如果就这样僵持下去,问题是永远都得不到解决的。”他又把目光移到了李大钟的脸上,“李董,你看这样行吧?你们毕竟是一个国企,他穆晓飞是挂靠在我们名下的私人企业,也不容易。你总还是应该让他有一块比较可观的利润空间才行。”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曾弛站了起来,示意丁夏阳跟他出去。站在会议室门口,曾弛与丁夏阳说了几句什么,他们又重新回到会议室。

几分钟后,金长永率着他的人马走进了另外一间会议室,而李大钟他们则留在了原来的会议室里。

这是曾弛的意思,他是想让他们各自商量一下,最终表个态。曾弛是想在这次协调会上,一次性把问题搞定。

这些天来,曾弛更加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就在几天之前,秀水市向国家发改委申报的跨江隧道工程已经得到批准,而隧道的一个出口,就设计在钢铁集团原来厂区的附近。曾弛不得已走进了张佩东市长的办公室,把事情的严重性向张佩东做了汇报。张佩东表示,由他牵头马上召开协调会,当面调解他们之间的纠纷,以避免让他们之间通过法律程序解决问题而耽搁更多的时间。

曾弛对穆晓飞其人,是早就有所了解的。虽然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与穆晓飞见过面,可早就熟知了他的名字。他对穆晓飞的了解,是来自于房地产开发行业穆晓飞的同行们对他的评价。整个行业圈内,是没有几个人能和穆晓飞相比的。他虽然规模做得并不算秀水市之最,可即便是比他再大的老板,也没有几个敢像他那般耀武扬威的。仅仅老企业搬迁工程这一项,有相当一部分都让他垄断了。

曾弛对穆晓飞的了解,还来自于丁夏阳,丁夏阳更了解穆晓飞。丁夏阳还是副主任的时候,他就亲自目睹过穆晓飞的蛮横。他一向利用开口合同的机会,干着巧取豪夺的勾当。而每一项工程结算的时候,都是需要经过经委这道关口的。即便是经委这边发现了什么问题,也奈何不了他。因为他穆晓飞从来就没有把经委看成是他的一道坎儿,他知道主管副市长才有最后的决策权。而曾弛的前任宋太成没有给穆晓飞制造过任何一点儿障碍。据说,宋太成之所以那样做,是一直沿袭着他的前任的一贯做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曾弛上任之后,还没有与穆晓飞打过这样的交道。眼下,并不是他提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李大钟不干了,李大钟说什么也不允许那笔钱就那样白白地流失出去,尽管那掏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腰包。

从理智上讲,曾弛在感情上是站在李大钟一边的,可他并不能将这件事处理得过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钢铁集团的土地迅速倒出来,以顾全大局。

半个小时后,金长永与穆晓飞等人又重新回到会议室。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事情算是有了结果。李大钟接受了金长永提出的折中意见,穆晓飞也答应了三天之内马上重新开工。

其实,就在多少天前,金长永就预料到,如果他不出面的话,穆晓飞与钢铁集团的纠纷是解决不了的。他太了解穆晓飞这个人,他更了解自己与穆晓飞的关系。他明明知道穆晓飞是趁着这个机会要挟钢铁集团,可他却根本就不想过问这件事。因为他早就领教过穆晓飞的霸道和野蛮,只要为了钱,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还能与穆晓飞和平相处,那是因为穆晓飞自恃背景深远,还因为穆晓飞一直都把金长永很当回事。穆晓飞虽然没有向总公司交过一分钱的管理费,可他并没有亏待过金长永。至于他如何封住了其他领导的口,金长永更是心中有数。那都是象征性的恩赐,除了金长永之外,他不可能把别人放在眼里。

金长永早就有了打算,他将出资五百万元,动员穆晓飞接受他自己提出的折中条件。只有这样,他才有信心了却这件已经惊动了市里的合同纠纷。

当金长永与穆晓飞走进另一间会议时,金长永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那五百万元,算是金长永解决问题的姿态,更是他对穆晓飞的高姿态,也是他对穆晓飞这些年来与他金长永之间密切合作的报答。这一点,金长永并没有明说,穆晓飞却是心知肚明。

李大钟走出市经委会议室时,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他心里明白,那只是他不得已接受的结果而已。不过,这毕竟让他看到了走出困局的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