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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于芳菲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头儿,身体并没有发福。看上去,就知道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她给人留下的印象远远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得多。每个月三次的羊胎素注射,让她的肌肤仿佛是一方滋润的沃土,还焕发着几分生机。

每当她从人们的身边走过,总会有人不时地议论上几句,“从后边看,像十八。从前边看,像老大妈。”尽管那些议论有些夸张,可毕竟是现实版的“报告文学”。

金长永与于芳菲走得很近,那倒并不是因为于芳菲正值妙龄,也并非是因为她的姿色美丽,而是因为她的善于经营。她是善于经营人际关系,甚至是善于经营人生的老手。早在几年前,金长永就已经被于芳菲作为经营对象经营了。

眼下,于芳菲的身份是三宇发展总公司下属的金典投资公司经理。

对于金典投资公司而言,几乎是什么项目都可以做的,这是总公司赋予这个公司的权力。

金长永起身去了卫生间。

办公室内只剩下于芳菲一个人坐在那里。

金长永办公桌上的电话不断地响着,大约过了一两分钟,电话还是没有中断。于芳菲欠了欠身子,抓起了电话。

“我想找我爸。”

“他不在。”于芳菲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金长永的儿子。

“他刚才还在,他去哪儿了?”

……

几分钟之后,金长永走了进来,他看到于芳菲手里拿着电话:“谁的电话?”

“你儿子的电话。”她把电话递给了金长永。

金长永接过电话,“你不是马上上课吗?”

金小波并没有回答金长永的问话,“那些钱你得快点儿给我汇来。”

听到这里,金长永的情绪一下子产生了变化,“除了要钱,你就不会再有别的事,是吧?”

“没有别的事了。”

金小波主动挂断了电话。

金长永坐在办公桌前,半天也没有说话,他几乎是忘记了于芳菲的存在。

于芳菲目睹着眼前的情景,张嘴问道:“金董,有什么麻烦事吗?”

金长永犹豫了片刻,“儿子来电话,又向老子要钱。”

于芳菲冷笑了一下,“那就给他嘛,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会让你这么愁眉不展。”

金长永不停地晃动着脑袋。

于芳菲有些不耐烦,“不就是点儿钱嘛,给他不就得了吗?你又不缺钱。”

“这个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也不算算出国留学这几年,花掉了多少钱?刚才来电话一张嘴就要一百万元,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金长永抬起头,看着于芳菲。

于芳菲似乎有些吃惊:“你没听错吧?是一百万元?”

“一百万元。在这之前,他已经来过电话。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富二代?可我却不是那种大老板。”

“在他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富二代。不是这样吗?”

办公室的门响了一下,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于芳菲与金长永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到了那个人的身上。中年男人大约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米七五六的个头儿,那身严肃的装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老板。来人正是金长永的弟弟金长来。

于芳菲不仅认识金长来,而且与他很熟悉,她向他点了点头,便对金长永说道:“金董,你们可能有什么事需要谈,我就长话短说。曾弛副市长要去古运河疏浚工程工地看一看。市政府秘书处刚刚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要有个思想准备。具体时间到时候另行通知。”

“专程去看我们这个项目?”金长永问道。

“不清楚,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芳菲走了出去。

金长来坐在于芳菲坐过的位置上。

金长永头也没抬,冷冰冰地问道:“我不是让你少往我这里跑吗?”

金长来并没有在意金长永的冷漠,“我有急事。”

“你是没有急事不会来找我,一来找我就一定是有急事。说吧,又有什么急事?”金长永显得更加不耐烦。

“又有了麻烦。”金长来涉及到了实质问题。

“什么麻烦?”

“从非洲进口的金枪鱼,被海关查扣了。”

金长永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立即激动起来:“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闲事。”

金长来也站了起来,乞求道:“哥,如果处理不好,以前的那些事,怕是也会暴露出来,那样事情就会闹大的。你得出面帮帮我。”

“为什么不去找丛世南?”金长永一改刚才的态度。

“找过了,根本就找不到他,他后院可能又着火了。眼下,他很可能正在杭州和他的第四任夫人周旋呢。”

“这个大色狼,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个才刚刚到手多长时间,就又不行了?”

金长永让他去找丛世南是不无道理的。丛世南是总公司下属的中江渔业公司经理。

丛世南算是这个公司的老人,如今已经过了六十岁。他曾经是秀水理工大学的高才生,读书时他的学识和智商就是出了名的。大学毕业之后,他先是在市政府机关干了些年,眼看着走仕途这条路已经没有什么前景,便来到了三宇发展总公司。他来这个公司时,这个公司还处在初创阶段。当时,还是林家聪在这里掌门。

那时,三宇发展总公司需要创业,更需要创业型的人才和可操作性的创意。

也正是那时,丛世南向林家聪提交了要创建中江渔业公司的可行性报告。经过可行性研究,中江渔业公司应运而生,丛世南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公司的经理。这个公司成立之初,成绩是喜人的。但过了几年,喜人的成绩却并没有给总公司继续带来更多的利益,这让林家聪董事长和董事会的其他人对丛世南这个人的人品有了新的认识。正在林家聪准备拿掉他的时候,林家聪竟然自己先离开了董事长的岗位。

林家聪的离去,成就了丛世南的发财梦,而丛世南的成功,同样给金长永的弟弟金长来带来了财运……

金长来将自己的公司挂靠在了中江渔业公司的名下,成了三宇发展总公司的分公司。而谁都知道金长来仰仗着这种关系,大把大把地攫取着巨额利润,把这种巨额利润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金长永当然是他弟弟的保护伞,但他又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这也就是他不愿意让金长来过多地在他面前招摇的真实原因。

7

李大钟曾经无数次地与金长永打过交道,他对金长永已经失去了信心。

那还是他们的炼轧分厂异地搬迁工程刚刚开始时,新建工地由于操作过程当中出现了一些需要马上着手解决的问题,李大钟派人与穆晓飞谈了几个回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他不得已想与金长永见面,当金长永得知李大钟与他见面的真实目的时,他竟然拒绝了。李大钟没有办法,只好亲历亲为,主动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那天,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谈话才让李大钟彻底搞明白,金长永之所以一推六二五,其理由就是因为穆晓飞的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只是挂靠在三宇发展总公司名下的公司。按照协议规定,穆晓飞只需要将百分之八的管理费交给三宇发展总公司,也就万事大吉。

按理来说,既然挂靠在你总公司的名下,而且还收他的管理费,那么你就享有了权利,而既然享有了权利,就要尽到管理的义务。可这明明白白的道理,在金长永那里却是行不通的。自从那次走出金长永的办公室之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情,李大钟从来没有再找过金长永,甚至是连电话都没有再打过一次。

那天,穆晓飞去李大钟家动用了武力,对李大钟情绪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对他的妻子袁丽情绪上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几天下来,尽管李大钟没有再接到穆晓飞的催款电话,他的耳边却不断地响起袁丽的唠叨声。她有些怕了,她甚至希望李大钟辞去这份职务,早一点儿退休回家。因为她和李大钟同样感觉到搬迁之后的钢铁集团的前景并不乐观。况且李大钟离退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

李大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偌大企业的负责人,他经历了企业的变迁,感受过无数职工们的冷暖。面对过一批批辛苦了几十年的工人,不得不离开岗位时那无助的眼神,他体味过下岗工人们在街头寻找临时工作无望时尴尬的心态。面对着这一切,他曾经有过太多的无奈……

这些不同寻常的感受,足可以淡化了袁丽那份让他离去的理由。

他考虑再三,终于叩开了市经委主任丁夏阳办公室的房门。

他们在电话中约好了见面。

当李大钟走进办公室时,丁夏阳正在和另外一个年轻人谈着什么。丁夏阳看到李大钟走了进来,便站起来和他打了招呼,接着指着身边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们经委副主任年庆超,你们顺便认识一下。”

年庆超站了起来,与李大钟握了握手。

丁夏阳说道:“李董事长是来找我谈谈关于他们与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合同纠纷问题的。你也一起听一听?”

“不了,我不是太了解情况,你们谈吧。”

年庆超走了出去。

李大钟开门见山,将那天发生在他家里的事,简要而迅速地叙述了一遍。丁夏阳感到非常意外。

丁夏阳上任还不到一年时间,对有些情况还不够了解,可他对三宇发展总公司的情况,还是比对别的企业了解得多一些。因为这毕竟是全市上市最早的一家国有企业。

“这件事发生后,穆晓飞再找没找过你?”

“没有,一直没有。就算是他不着急,可我们着急呀。市里给我们用于搬迁的钱,我们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市里要求我们在年底前把这块地倒出来,好统一挂牌招商,我们眼看着无法兑现,能不着急吗?”

“工程早就停下来了,是吧?”

“早就停了,就算是他能够同意我们单方面解除合同,已经施工和还未施工部分是不好量化的。而穆晓飞向我们要的简直就是天价,这是讹诈,是十足的讹诈。不要说这是国有企业,国家不能接受,就是我们这些当家人也是没有办法接受的。如果那样做,工人们甚至会骂我们是企业的历史罪人。”

“可以前就是这样做的。”丁夏阳不冷不热地扔出了一句。

李大钟突然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丁夏阳。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经委主任,竟然还敢说句实话。

“以前毕竟已经过去了,眼下他穆晓飞要的这个价,实在是太离谱。丁主任,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向你郑重地反映这个情况,我并不单纯是为了我的安全受到了威胁而来找你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以不来找你,而直接去公安局报案。我想通过你丁主任,向市领导反映一下情况,年底前让我们将这块地倒出来的计划,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听到这里,丁夏阳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站了起来,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走走站站,站站走走。几分钟之后,他锁紧的眉头终于展开了一些:“我可以把你说的情况向市领导汇报,可我改变不了市里要求你们年底前完成搬迁计划的宏观决策。而眼下你所遇到的这种情况,又确实会影响搬迁计划的如期实施。作为市经委这样的市政府的职能部门,并没有权力干预企业的经营,更没有权力干预你们之间合同的执行。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

李大钟走出丁夏阳办公室时,已经时近中午。

坐在车里,他的脑子里依然无法从刚才谈话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眼下,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就是穆晓飞要多少钱就给他多少钱,自己是惹不起这等人物的,只好任凭国有资产的流失。另一条路就是自己一走了之,也就是像自己的妻子袁丽所说的那样,辞职不干了。这样,不管事情再如何发展,自己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这是一种消极的办法,消极何尝不是眼下的一种积极的选择呢。

他不停地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