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丫头本是肖锦儿娘家服侍太太的,当年被太太指给了小姐来到了这咒钵庵。那肖锦儿在这庵里,每日里无非是念经抄经,吃饭也是跟了庵里的尼姑们用些素食,并不用两个丫头做些什么,一开始两个人还庆幸找了这么个悠闲差事,可时日一久,不免太过于冷清了,是以,总盼着能有人上山来热闹热闹。
黛玉住的院子便是位于肖姨娘后面的一座小小院子,里面只有正房两间,左右各有一厢房,其中一间正房本是肖姨娘平日里抄写经文所在,几间屋子一会儿的功夫便被四个丫头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喜的是靠近院子后门处还有一个小厨房,本来是为了肖姨娘专门又盖的,只是并没有用上,如今倒是方便了黛玉。
等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紫鹃、雪雁、琴思、琴心四个丫头一起回到前面,进了屋子琴思便笑道:“还是这两位姐姐能干,一会儿便收拾妥了,我们两个再赶不上的。”
紫鹃忙笑道:“姐姐夸奖了,论干活利索,紫鹃与雪雁捆起来也不如姐姐的一半呢!”
肖姨娘听了不由笑道:“你们几个都不用谦虚了,都是好样的。”说着又向黛玉笑道:“这一位紫鹃姑娘真真是个好的,上一次陪了玉儿回来,我就看得出来,又懂事又贴心,又比雪雁大些,玉儿有了她跟着服侍很让人放心的。连老爷那日在病榻上都跟我说,有了这个丫头跟着玉儿,也能省了她他不小心呢!”
不由地又提起了如海,肖锦儿心里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恐怕黛玉伤心忙忙的站起来,遮掩道:“飞儿,你手里拿的什么?举了这半日了,也不嫌累的慌?”
肖若飞轻轻一笑,将手中的卷轴看了看,微微一扬下巴笑向肖锦儿道:“姑姑猜猜,这里是什么?”
见肖若飞一付得意的样子,想起前两日自己嘱托他的事儿,肖锦儿一脸的惊讶:“难不成你弄到了?”
肖若飞又转向黛玉笑道:“林妹妹可听说过董其昌这个人?”
黛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便是那个书法与绘画都有一些古怪的香光居士?”
肖锦儿一旁笑道:“飞儿,你拿的这是他的书法还是画啊?”肖若飞扬起好看的双眉道:“你们看。”说着便慢慢的打开了卷轴。
一幅山水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姑姑、林妹妹你们看,这幅山水笔调细韵、墨色层次分明,再细看这山川树石、烟云流润,俱画得柔中有力,转折灵变,拙中带秀,清隽雅逸!真不愧是大帅之笔呀!”肖若飞叹道。
肖姨娘也笑道:“我最喜欢他写的字,若说是风飘逸空灵,风华自已足也不为过呢!”
肖若飞转向黛玉笑道:“林妹妹可也喜欢他的书法?”
黛玉淡然道:“书法与画做的好又有何用?难道你不知当年传说‘民抄董宦’之事?显见得他做人很差,为官也不正。”
肖若飞听了黛玉所说有些意外,要知道这幅画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满心欢喜地来找姑姑品画的,却不想被黛玉这么一说,也自佩服,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挠了挠头倒是没有了主意。
黛玉见若飞一脸的窘相,心下也不禁好笑,面上也不经意间露出了得意来。又见黛玉好强之心浮于眼前,一旁的紫鹃、雪雁都轻舒了口气。
那若飞年轻气盛,又哪能被黛玉一下便驳倒了,想了想又笑问道:“林妹妹可知道?在这次事情出来之后,那董其昌躲到了苏州,直到半年以后这件事才平息下来。后不久有官员向上禀报了此事,严查下来,却是别人冤枉了他。事情的起因缘于董其昌为官时不徇私情,得罪了一些有权势的人,所谓的抄家都是这些势家鼓动不明真相的乱民所为的。”
黛玉道:“倘真如你所说,怎么又有这些话儿流传至今?”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事儿妹妹都是从姑夫那里听来的?”若飞并不正面回答反而又笑问道。
黛玉闻言知他辩不过自己,才要转了话题,樱唇上挑轻轻一笑,那笑意散开来,竟觉满室生辉,令人恍若人间仙子,若飞神情不由一窒,暗赞:“好美!”
暮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最后一丝残阳斜斜的打在咒钵庵后院的一处窗棂上,即刻便要归山的落日,此时正散发着柔美的光芒,但这暮阳之光让人感觉到的却不是温暖,倒可以说有些凄凉……
“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娇弱软糯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姑娘,才用过晚饭,怎么又倦了?太阳还没落山呢!”紫鹃笑着从外面进来,又低了头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裙。
黛玉正一手托了香腮,微合双眸懒懒地依在桌旁,听见紫鹃说话,遂抬起头来。只见紫鹃裹了一身的凉气进来,便蹙了眉问道:“怎么你又独自去清扫堂院了?”
紫鹃将手放到嘴边哈着气笑道:“这山上就是比家里冷些。”
黛玉款款站起身走过来,拉了紫鹃的手给她捂着,口中埋怨道:“姨娘不是说过了吗?前面庭院不用你们去打扫的。”
紫鹃忙将手从黛玉手中夺回来,笑道:“姑娘看冷着了!”又扶了黛玉依旧坐下,转身去拿了茶水来道:“姑娘快快喝些热茶身上就暖了。”
黛玉不由气得笑道:“真真给你气死了!我在这屋里暖得很,倒是你才从外面回来,正经将这杯茶水快快灌进肚子里去,省得闹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