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香草又向着下头的娴嬷嬷问道:“太妃前些天儿便与侧太妃说了,这个月起大家便在一起用饭,是以月例银子便还按账簿上走。怎么着?是侧太妃没与嬷嬷说,还是嬷嬷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黛玉坐在那里凝神听着,底下的娴嬷嬷见黛玉不说话,生怕将这二百两银子就此抹了,便忙道:“太妃虽这么吩咐了,却也没说从这个月起便将这银子减了?依奴婢看不如从下个月再按帐上的行事?王妃觉得如何?”
抬起眼来瞧了她一眼,娴嬷嬷见黛玉面上似稍有犹豫,便又轻笑了一下道:“奴婢知道王妃才当这个家,做事当然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只是这规矩也是主子们立下的,侧太妃那里本就不太宽裕,若王妃才一管家便拿了侧太妃立威,倒让人觉得王妃太也……”偷偷瞅了黛玉一眼,娴嬷嬷又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见这个嬷嬷说话锦里藏针,话中有话,分明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黛玉本来有些紧张的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凤姐儿从前与她说过的一句话:规矩不能随意就打破了,今后你若管家可不能心太软,你要知道,那些个管事的下人每说一句话都同时在心里揣摩着你下一步要回应什么,记住!你若输了气势便输了全局。
轻咳了一声,黛玉柔柔道:“俗话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想来这个道理嬷嬷也是懂的。侧太妃更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言罢又低下头看了看簿子,接着道:“昨日里我便细看了,簿子上记着侧太妃这些年的月例银子一直都是三百两,并没有五百两的记载,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便是这些年来,添加的那二百两一定是太妃她人家用自己的体己补贴给侧太妃的。”
话一说完,一旁的香草心里暗叹!王妃真个够细致,又极冰雪聪明!
娴嬷嬷听了黛玉一番话也有些懵了!怎么这几年都是太妃在暗里补贴侧太妃?不可能啊,侧太妃私下里对太妃怨言颇多,太妃又不是不知道?太妃凭什么还要用自己的钱去给侧太妃?老王爷都没了,她大可不必这样子的。这?不会是她婆媳二人合谋好了给侧太妃唱的一出戏吧?
见娴嬷嬷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黛玉的身子向后靠了靠,又将桌上的香茶端了起来小缀了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妃初来乍到,对王府里的事儿不知道也是有的,还是让奴婢去回了侧太妃去,看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再说吧。”说着,娴嬷嬷竟将手里的银子放在一旁,站起身来转过身就要出去。屋里众人都看得出来,她竟假作心急却不与黛玉行礼。
“放肆!”手中的茶杯向桌上重重一放,黛玉一张俏脸立时绷了起来。紫鹃等几个丫头也都被黛玉一声娇喝吓了一跳!
紫鹃忙上来将茶杯向一旁挪去,却也不敢开口相劝。香草那边瞧见黛玉发怒,也心下暗忖:要不要自己去知会了太妃一声儿,若这嬷嬷去搬了侧太妃过来,又是一场好闹。
就听黛玉又放缓了声调:“我不管你去将谁搬了来,纵是太妃一会子过来了,这里自有帐簿给她老人家瞧。还有一个我要问你的,你与你家侧太妃平日里回话也是这么没规矩吗?”
那娴嬷嬷哪里想到这个王妃竟然连侧太妃也敢得罪了,想想老王爷在世时连太妃都让着侧太妃几分的。她却不知太妃并不是怕侧太妃,而是不与李珍珠一般见识罢了。而这些个下人昏了头却只道是太妃瞧了老王爷的面上对侧太妃的矫情让了三分。
那娴嬷嬷怎么也没想到王妃会不买侧太妃的帐,见黛玉发火,忙回身‘扑通’跪下,口中连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是心急才忘了规矩,看在奴婢一心为了侧太妃的份上,还请王妃饶过奴婢这一回吧。”说着,一双死鱼眼不停地偷描着上面的黛玉。
一旁的香草几个丫头这个气呀!面上是求饶却句句夹枪带棒,分明是在向王妃示威呢!
屋里几个人都向黛玉面上瞧去,却见黛玉怒极反笑,面上含了笑意道:“嬷嬷才说了这些,想你平日在府里也是个有头脸的,本该看在侧太妃面子饶过你,只是太妃既然将管家的职责托付给了我,说不得便要讨你们嫌了。这第一回便饶过了你,今后你让本王妃怎么再去管别人,说不得委屈你了。”言罢立即放下脸来,向外面道:“带出去打了十板子。”
外面立时进来两个媳妇,将娴嬷嬷拉了出去照数打了,又带了进来回复。黛玉并不正眼儿看她,只问道:“外面可还有领例银的?”
一时,簿子上列的银子都被领了去,黛玉便吩咐众人散了罢。轻轻站起身来,扶了紫鹃向外面行去。那娴嬷嬷一直等黛玉主仆走得远了,才被一旁两个小丫头扶起来,拿了银子含羞而去。
回到房里,映雪与飞絮便指了个事儿躲了,只留下黛玉两个娘家带过来的亲信丫头陪伴。
见黛玉坐在桌前沉思,紫鹃便过来小心问道:“王妃可还在生气?说起来那个嬷嬷太也可气,竟打了侧太妃的旗号说出这等话来,是该给她一个教训,不然往后不定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
黛玉悠悠道:“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做,‘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我才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她若明白我的用意也罢了。不过虽将她的气焰打压了下去,我却自现下起便落下了狠毒的名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