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你心细,给你你就拿着。怎么不是节下?再过几日便该过年了,敢是妹妹书读得太多了,人也变成书呆子了?”凤姐挪揄道。
“哦?又要过年了!”黛玉轻轻道。
“是啊是啊!”凤姐口里应着,又不知再往下说些什么,便笑道:“行了,该回去了。”没等她说完,便见黛玉挑了好看的弯眉问道:“该回去了?”
凤姐知道黛玉素日里极敏感的,恐怕她误解了便笑道:“可不是呢!坐了这好一会子了,你瞧,水都喝光了,紫鹃也不知再给续些,好抠门的丫头!”说得众人都笑了。
凤姐笑着站起身来,向平儿问道:“才出来时,周瑞家的可是说一下子便回来?”
平儿道:“是,现下想来已在等着奶奶了。”
黛玉知道她事多烦忙,便又笑道:“快走吧,省得误了你的事再讹上我。”又亲送至院门口,看着凤姐去了才回屋。心里倒底不知凤姐突然来此何意,问了紫鹃、雪雁也都不明所以。
再说贾母,自王夫人回绝了自己给两玉定亲的提意,心下气恼,病更加重了。
这一日,鸳鸯死劝活劝吃了一点子稀粥便又叹着气不吃了。鸳鸯想了想,要想老太太病好些,还得从宝玉黛玉的婚事上劝起。便命小丫头收了粥碗出去,自己扶了贾母歪在榻上。
又拿了美人槌给贾母轻轻地捶起腿来,看贾母情绪似稍稍安定下来,便放缓了声调道:“老太太,奴婢有些话儿不知当不当讲?”
贾母瞧向她道:“你这丫头,有什么话便说出来,如今怎么还学会藏着掖着了?”
鸳鸯悄声道:“奴婢还是想说说宝二爷和林姑娘的事。”
瞧贾母未说什么,鸳鸯便向下说道:“老太太只想着让林姑娘嫁了宝二爷,逐了自己的心愿,却未想过嫁过去之后,那二太太本不大在意林姑娘的,平日里也不过是瞧老太太和二老爷的面儿上照顾些罢了,总不是真心的,想来这些老太太都明白的。”
贾母道:“那又怎样?她不喜欢还有我呢!想来她也不敢怠慢了我那外孙女。凤丫头就是个例子,是她自己没本事才让自己的侄女过来帮衬,却没想让凤丫头夺了风头去,偏凤丫头又很随我的心,她心里对凤丫头不满我也是知道的,这些年过去了,她又能对凤丫头怎么样?不还是得让凤丫头管家?”
鸳鸯笑道:“老太太说的是,不过您想过没有,二奶奶本不是二房的,大不了回了大老爷那边去,这边二太太也管不着。可这林姑娘就不一样了,老太太在一日还好,若……”说到这里,鸳鸯便不敢再说下去。
贾母道:“说下去,不碍的。”
鸳鸯接着道:“若老太太哪一日不在了,二太太定会给林姑娘小鞋穿,到那时受罪的可是林姑娘,老太太想想,宝二爷那样一个性子软的,连屋里的丫头都挟制不住,况又是个极孝顺的,哪里能为林姑娘出头呢?”
鸳鸯还要讲下去,贾母打断道:“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只想着虽说现下二太太不大待见林丫头,可人心总是肉长的,时日一长,林丫头又是个最懂事心善的,总能感化她婆婆不是?可如今听你说来,再想想前日里她那样深的心机,倒是我想错了。唉!本来那丫头身世就够可怜的了,若等哪一****去了留下她在这世上受罪,倒不如不做这门亲事。”
鸳鸯听了贾母如此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点头道:“老太太您终于明白过来了。”
贾母低下头又忖了一会儿,轻声道:“如今我的身子骨儿也就这样罢了,想是好不起来了,正如你才说的,若哪一****撒手去了,林丫头可要怎么办呢?”
鸳鸯忙劝慰道:“老太太的病虽好得慢些,却也不似您说得这般重,不过多将养几日,多吃几味苦药罢了,哪里就到了那个份上?”
贾母轻摇了摇头道:“别糊弄我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最清楚不过了。”鸳鸯瞧贾母又纠结于自己的病体,只得又柔了声音耐心地劝解起来。
贾母叹气道:“这几****整宿睡不着,实是在担心林丫头,本来到我这里是来寻求庇护的,却不知到如今连我也保不住她了。”
鸳鸯道:“奴婢瞧着林姑娘如今的身子也大好了,不是老太太的功劳难不成是那外面走道的功劳?奴婢想着,老太太若是真的放心不下林姑娘的终身,不如趁您老人家现下身子还好,紧着给林姑娘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省得老太太日夜操心?”
贾母听了鸳鸯一席话精神不由一振:这倒是个好主意!转念又一想:这好人家也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再者说林丫头离了自己独去外面的结局也让自己多年的心思落了空,心下亦颇为不甘!沉思了一下,便开口道:“你先下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鸳鸯忙应了站起身来,心下也有些忐忑起来,不知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害了林姑娘还是帮了她?
看贾母已是闭上双目,鸳鸯便蹑手蹑脚走出去,屋里面留下贾母一人躺在那里静静地思索起来。
竖日,贾母便找了凤姐来,让她帮着留心这件事,又嘱咐了先不让与他人说去。
凤姐心下虽也替黛玉惋惜,又一想即便黛玉真个能嫁与宝玉,就冲着二太太,黛玉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良人嫁了,总比在这府里的处境好些,便认真应了,自去留心不提。
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个把月,眼瞧着寒冷的冬天便要过去,北静王府里,随着北静王水溶的心情慢慢变好,竟也似这冬末春初的天儿渐渐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