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忙堆了笑脸道:“还是姐姐聪明,妹妹再也想不到的。”
王夫人又道:“不过你既然说到将她早些嫁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若她先嫁出,待宝玉与钗儿成婚时也少了些许麻烦不是?”
薛姨妈道:“姐姐总想着早些将她嫁出去,可是别忘了她还有那些个嫁妆银子不知藏在哪儿呢?这些年,她在这府中一应的吃喝用度都与府中正儿八经儿的姑娘是一样的,姐姐又费了多少心去?若现下就寻了人将她嫁出去,她倒好,带了那么多的嫁妆拍拍屁股就走了,起不是便宜了她?”
王夫人道:“以妹妹之见?”
薛姨妈冷然一笑:“姐姐瞧老太太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王夫人道:“打开春到现在,也过了两个月了,请了多少大夫来看过,虽没有直说,却话里能听出来已是在拖日子罢了。”
薛姨妈用力拍了下手道:“是啊!这就是说老太太竟是熬不过多少日子了。那老太太一死,还有什么姐姐做不得主的?”
王夫人面上一喜,又愁道:“你不知道还有大房那两位呢!平日里便睁大了眼睛,就等着老太太哪一日走了好分东西呢。”
薛姨妈道:“姐姐怎么糊涂了?大房里想的是老太太的东西,可那林丫头的东西他们是一点儿也沾不上的。”
王夫人道:“妹妹想想,大老爷也是舅舅啊!”
薛姨妈问道:“虽说也一样是舅舅、舅母,可是林丫头是跟在二房这里长大的,没用过他们大房一针一线呢?”
王夫人面上带了丝笑容道:“这倒是,自大姑娘进了府门,他们哪里真心待过她?不过瞧着老太太面上,嘴里说说罢了。”
薛姨妈又问:“林丫头的底子他们可知晓?”
王夫人摇了摇头道:“连我对这个事都不太清楚,况平日里老太太最不耐烦他们两口子,想来不会让他们知道。”
薛姨妈笑道:“那可要先恭喜姐姐了,又赚了一大笔。”
王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儿,仿佛那些个金银财宝俱已到了她手里一般,口中连道:“等得东西一到手,便将她打发了,也好把宝玉儿和宝丫头的婚事儿办了,也了却咱姐妹俩多年的一桩心事。”
薛姨妈本跟着王夫人一直乐着,忽然又惊叫出声儿道:“坏了坏了,姐姐,你忘记了?若老太太去世了,可是至少要守一年的孝啊!”
王夫人也跟着惊道:“可不是嘛!俗话说夜长梦多,我看还是找个合适的时候把他二人的亲事定下,也可放了心,不过倘若真要赶上了老太太过世,那也只好委屈他们了,哎!这一年的守孝时间可也算是不短呢!别回头这一年里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倒不划算了。”
薛姨妈那里也不由轻皱起了眉头。
刚才还大谈特谈的二人,一下子又都没有了主意。
却说那宝玉自上回从王夫人处碰了钉子回来便病了,请医问药闹了几日才渐渐地好了起来,不过虽说身子好了,却似变了一个人,每日里木呆呆的,任谁也不理。
这一日一大清早,袭人见二爷醒了,便满面笑容道:“二爷还不快去瞅瞅呢!这一早起的,西廊下的芸二爷便送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奴婢都认不过来呢!”说着,便上来扶了宝玉起来。
但见宝玉的双眼眨也不眨一下,似未听见她说话一般,直视着前面,身子任由袭人扶起,袭人用力将他向床头挪了一挪,才用了引枕给他倚上,宝玉便又无力地靠将过去。
袭人有些急道:“我的小祖宗,人家芸二爷还在院子里等着呢,二爷倒是出去见一面儿啊!也省了人家用了心思给二爷找寻,别晒了他才是。”
宝玉还是一言不发,置若罔闻。
袭人无奈,只得向早在门外探头探脑的秋纹使了个眼色,秋纹娇笑着进来道:“二爷,林姑娘昨个天擦黑时来瞧二爷了,可巧二爷已睡下了,奴婢便请姑娘回去了,二爷何不去探望一下以示安慰,也不枉姑娘白跑了一回呢。”
听说黛玉昨日来探望过自己,而自己却未见着,想林妹妹素来心细,况她身子也才好些,天气又热,别再气恼伤身反倒不好了。
想到这里,宝玉猛地坐起来,急道:“林妹妹来了,为何不唤醒我?”说着便让袭人给他洗漱更衣。
袭人与秋纹相视一笑,秋纹更是得意,又笑着对宝玉道:“二爷急什么?林姑娘见天儿都在潇湘馆里,如今就等着二爷过去陪礼呢!以奴婢之见,不如一会儿先用了早饭,再稍稍歇息一会儿过去也不迟呀!”
宝玉心急如焚,边穿衣裳边不耐烦道:“你懂得什么?林姑娘不比别人,她自己的身子还在调理之中,反过来又惦念我的病,倘或又犯了旧疾,起不是我之过。”
秋纹忙噤了口,低了头不言声儿了。
袭人瞧秋纹吃了瘪,心里暗乐,面上却丝毫不露,接口道:“秋纹妹妹说话总是这样不经大脑,咱们二爷与林姑娘打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最是亲厚的,想林姑娘本就是个体弱的,二爷一听姑娘昨日是冒着夜露过来探望,怎么不着急?”
不等人接口,袭人又转向宝玉道:“不过依奴婢看,秋纹妹妹也是一心为了二爷,二爷也别怪她了。”
一行话将秋纹气得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嘴里争辩道:“不过天才黑下来,哪里就有了夜露了?”又见小丫头端了水进来,只得暂时将这口气咽了,帮着宝玉净了面,又拿了青盐过来请宝玉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