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观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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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何能安宁我们的心 (6)

我并不认为宋高宗是昏庸之主,相反从以他构建的狭隘的民族观来看,他是无比精明的。他杀岳飞是在抗金形势大好、皇权巩固时动手的,他很清楚在那种形势下杀了岳飞,对以保住宋廷半壁江山为目的的抗金战略是无损的;而如果不杀岳飞,岳飞那种咄咄逼人的势头,即使灭了金国,也难保不会出现他老祖宗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局面。在两种形势下,选择后者无疑是保险的、可以看见的。岳飞是忠诚的,可是我们相信在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

而相对于魏文长之死,诸葛武侯对其身后局势的判断,以及对魏延的取舍,在保持蜀汉命脉延续偏安局面上面临的选择,跟九百年后的南宋局面又何尝不相似啊!只是魏延的破坏面会更大些而已。诸葛武侯与宋高宗,一个被视为民族的象征,一个被视为民族的耻辱,关键在于当时对民族潮流判断的正确与否,如果迎合了民族的需要,他就将被视为民族的英雄。而纯粹从政治利益关系来判断,你能否说武侯与高宗之间有本质的区别吗?

这两场风声,在对比中渐渐靠拢,问题的症结,慢慢归结到根本问题上,也就是这根本上的要点,促使我写下岳武穆与魏文长之间的对比,他们性格中桀骜不驯的一面以及作为军人的悲哀。这根本问题是他们一生中最高潮也是最灿烂的绝唱。那就是魏文长随武侯七出祁山的子午谷奇谋,及岳武穆集十年之力的北伐战略。

一些微凉。历史的水声翻身蛰进重峦叠幛的山脉。络绎不绝的战马,仰天长啸。干涸的血水与汗水,沿着五千年文明史的脉络穿行。地底的深处,我们没有见到的,必然埋藏着先人的脊梁骨,与一丝天光从阴暗的丛林中泻下。唱合。奔腾前行的,是炎黄巨鹿之战以来的民族血脉分野,河流分叉,浓荫遮目,我们在小心地寻找黄沙漫漫的前方。

蜀汉初兴。关羽率先北伐,兵败,退走麦城。被杀,荆州失守;先主不胜其怒,倾全国之兵,与东吴决战。《三国志?蜀书二?先主备》云:“陆毅大破先主军于猇亭;中间丧张飞、黄忠、马超等诸狼虎之将。”蜀汉伸向中原的两只巨手,一只被当场截断,荆州失陷,隆中三分对无法伸缩自如,风雨飘摇,国之根本开始动摇。此期间正如诸葛武侯前《出师表》所云:“先帝创业未半,然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存亡之秋也。”

诸葛于此艰难之时,一手治国、治军、治民,外修好孙权、南平不毛,使国势重整。然,于蜀汉建兴五年,上《出师表》,率师北伐。以一州之力,对抗三分天下有其二的曹魏,魏不能挡其锋。七出祁山,据《三国志》及其他史书记载,虽累有小胜,逼迫曹魏以防守自保,却无法伤魏国之精锐,诸葛企图以速战正面对决、逼迫曹魏的战略被司马仲达以守为主的太极推手牵引,终未能建功。

整个北伐,诸葛在战略上积极进取,开拓大胆;战术趋于保守,小心谨慎。当时魏延以蜀汉北方军区司令的身份在诸葛麾下作战。七出祁山,深不满诸葛出祁山以“安出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出兵”为作战之基石。据《魏略》曰:“夏侯楙为安西将军,镇长安,亮於南郑与群下计议,延曰:‘闻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茂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唯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姑且不论此计凶险是否,然以魏文长之能征善战,长期精于战术之机能,不同于诸葛以战略见长,此谋之提出,必充分估计曹魏方司马仲达、曹真等之应对之策,虽司马老谋深算,他也必有周旋之策;且诸葛出山,安坦大计,实战历之,其套路已在曹魏深算中,何不行此凶险之计,以探曹魏虚实,兵不烦变,终不能见功,对己方之损,我想也不会如马谡失街亭之凶险吧?何况还有一定胜算的可能。能用马谡,而多次弃文长之奇谋不用,历史对此一笔带过,我倒颇怀疑诸葛对文长之疑心。

原因就在于此吧,《三国志》以简略之笔多次带出魏延“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之”性格中的桀骜不驯,自先主殁后,以功高,越来越不服从管束的一面,即使武侯在也只能勉力平衡其与军中长史杨仪之的矛盾关系。实在亮心中已有杀延之心。用子午谷之谋,延胜或败都无法处理。文长为先主旧将,先主在世曾于军中多次期许有加。延谋见效,其势必涨,其紧逼之势更凶,更无法驾驭;若败,对蜀军气势有损;且北伐中原之策是武侯力排重议,顶住朝中益州新旧集团等的坐等待机势力而一手倡导的。即使刘禅本人在这个问题上也是犹豫不决。延在军中地位与作用都非其他人能比,最重要一点的是,他是北伐中原最坚定的执行者,这远非杨仪、费祎等文人能比。

此局面当为蜀汉后期用人气势上缺乏恢弘气度,益州一州格局狭窄,原有由全国风云聚会召集的众将死的死、没的没的形势有关,用人实在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诸葛也无可奈何。因此文长在当时蜀汉的地位举足轻重。

只是这子午谷奇谋一再被诸葛弃用,北伐失去了一次极有可能成功的机会。这个因子甚至未见光就死,如果见用,以文长的勇谋,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会起到整个战争中力挽狂澜的作用,而由此引起的,仅仅是假设,蜀汉冒险吞并曹魏。如西汉刘邦灭项羽事,整个三国格局将会彻底改变。从文化上讲,以蜀汉积极进取的国势,由此造成的在文化上的影响,那时传统的中华文明将迥然不同于魏晋南北朝不求作为的“清谈”作风,那将是一股崭新的、昂扬进取、阳刚健康的文化气氛,由此带来的对以后的影响是深远的。

蜀汉后期,一挫再挫,先是关羽失荆州,先主猇亭一役惨败,致使隆中对成为诸葛秋风五丈原黯然的绝唱。这让人扼腕叹息的同时,无数的可能不得不使人归结于宿命。而魏文长奇谋弃用及后来内讧中被杀,焉知不是诸葛一生中最后的一个锦囊,最后的一步必杀棋。若魏延在,其后的北伐会怎样?姜维的九伐中原,历史又将怎样书写?只有注目轻风,目送飞鸿去了!

然而魏文长一生中这最后的绝唱,在成功的起点上、可能性上、规模上,跟九百年后岳武穆的北伐中原固然不可同日可比,但那一种象征意义上的,试探性地向历史伸出的巨手作为,他们之间的比较还是有其明亮的一面。

他们是一介武夫,不懂政治,或者懂得,但为了趣向,不屑为之。

天空有些暗淡。一些雨躲在云层里。天空一再拓延,我想那九百年后的那场风,想必其因子必潜伏在时间里吧。它在等待一个机会,做着永不停息的运动。看着时空的拉伸,慢慢积聚,慢慢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