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枪火
3269900000044

第44章 血色真相 (4)

“放松些,放手吧,没有事,你安全了。”这句话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 他仿佛看到很多白色的天使在争抢他手中的蔓藤。“给我吧,不要撑得这么辛苦了。”

他好想和这些要他放弃蔓藤的天使对话,告诉她们,他还不能安心地进入天堂,兄弟的仇还需要他报。可是,他始终张不开嘴巴,他感觉体内的神经就像一张大大的蜘蛛网,将他牢牢禁锢着。现在,他唯一能办到的,就是牢牢抓住蔓藤,不被天使抢走。只要他一失去蔓藤,等待他的就是十丈高的谷底。

“醒醒啊,队长,是我们。你快醒醒啊,你一定要坚持。”兄弟们杂乱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无数的雨水不断滴洒在他的脸上。迷糊中得到兄弟们鼓励,他感觉舒服了很多,身体上的重力完全卸去,但是他还是死死抓牢蔓藤,他要再坚持一下,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不想就这么离开兄弟们。

他手臂上的肌肉已经膨胀到极限,鼓起的青筋如爬着的条条蚯蚓。他的双眼灵活地四顾,记忆中截取的环境图片,在脑中急速翻阅调换,与后面那些生长得异常茂盛的植物原版对比。终于到达谷底,厉剑爬入茅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仰躺在地上,厉剑脸上的肌肤松弛舒展,双眼闭合,一动不动,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似乎气息全无,恰如一汪平滑如镜的湖水。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却翻腾着惊涛骇浪,一连串诡谲莫测的影像狂乱地掠过他的眼前——他仿佛看见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巨大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如同一只蜘蛛能感知即将来袭的狂风暴雨一样,他本能地意识到利剑突击任务并没有完结,一场刀光剑影、生死拼搏已经迫在眉睫。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那潜伏在天边翻腾滚动的乌云,似乎已经听见了那肆虐滚窜的隆隆巨雷,刹那间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稍作休息,晕晕乎乎的厉剑在茅屋的灶头里捣鼓了一会儿,然后钻入乌黑肮脏的灶头里。这里是连接地下储藏室的通道。地下室储藏一些枪械弹药、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还有一辆越野摩托车。厉剑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使用这些东西,但现在他要争分夺秒地离开这儿。毕竟,这个地方碧妮丝是知道的,她杀死李卫国他们四人之后,G国的特警部队就来了。碧妮丝究竟和G国军警高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在“利剑突击”任务中的目的是什么?这些他都要尽快查清楚。

离开利剑突击队的“别墅营地”,彻底逃出特警的包围圈,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崎岖不平的泥路。泥路两旁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是乱葬岗。那是饿死,病死和被打死的无主孤魂的归宿地,政府没有能力处理堆积如山的、没任何身份证明的死尸,于是集中在这里或埋或焚。

厉剑骑上越野摩托车冲出地下室,四下里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近处被车灯照亮的也是一副凄荒苍凉的景象,一条快要隐没在荒草丛里的坑洼不平的石子路上满是落叶败草,急风掠过,触体生寒,四野里草木震摇的沙沙声响成一片。

乌云罩,月色暗,星星稀。

树林深,荒草密,坟墓多。

阴冷!

诡秘!

山坳处闪烁着五彩的警灯,就像牛鬼蛇神眨着妖异的眼睛,对人间凡尘虎视眈眈。这儿地势偏僻,政府军鞭长莫及,没有设置哨卡,G国军警在这儿设置流动岗哨应该是针对他。

厉剑的脑子像内燃机里面的齿轮,呼呼飞转着思考。

他开车靠近哨卡的这段时间,凭借灯光,他把临时哨卡的一切布局深深地刻印在记忆中:前面十几米之外是一个小峡谷,两旁的山体呈40?觷角左右,而峡谷的中央横放着一辆可以进入老人院休养的残破的军用卡车,车头车尾方向各站着一名持着步枪的士兵;公路的东西两翼,军卡九点钟、三点钟方向的10米开外各有一个简陋的沙包掩体,两个沙包掩体内架着一挺黑魆魆的轻机枪,乌黑的枪口正对准他,迸射着死亡的气息。

他的车还没靠近停下,六个政府军士兵就呼啦啦地围上来,车子的前面、左右各两个,“咔嚓、咔嚓”拉动枪栓的声音清晰刺耳。每次听到熟识的拉动枪栓的声音,他的肌肉都会条件反射地绷紧,精神高度集中。

一个身穿少尉服装的军官把手一挥,军用强光手电直挺挺地照在他的脸上,他不得不侧过脸,眯缝着眼。

“长官,就是他。”一个尖细的声音兴奋地叫道。

厉剑已经能听懂本地话,他的心蓦地绷紧,一个念头就像闪电似的划过他的脑际:“糟了,果然针对我。”

望着眼前黑魆魆的枪口,厉剑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满眼竟是骨肉相撞的碎裂声,那飞溅的血,那歪曲的脸孔,那惊悚的眼神,强烈地刺激着他,引诱着他,犹如不远的前方有着止渴的梅,一串串地挂在树梢随风飘扬,点点殷红唾手可得,仿若殷红的血,使他迷醉,使他神往。

“我想怒吼,我要爆发……”厉剑心里咆哮着,他把身子伏下,猛地踩油门。

摩托车怒吼着,就像发狂的狮子般往前狂冲。

“停车!双手抱……”用手电照着厉剑脸庞的士兵如临大敌地声嘶力竭地呼叫。他口中的“头”字戛然而止,因为厉剑猛地向他撞过去。

厉剑的左手极速地拔出插在大腿上的九二式手枪,也不见他瞄准,抬手就开枪。

他开枪射击的是左翼栏杆旁的士兵和沙包掩体内的轻机枪手。昨天是政府的座上宾,今天却是政府要抓捕的对象,既然政府军骤然翻脸,那么他也不需要对政府军心慈手软。

宁可杀错对方,不可被对方错杀,这是厉剑保命的原则。所以,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开枪了。

“砰砰砰——”九二式手枪欢鸣着。

目视条件差,还开着车开枪,厉剑绝不会意淫到自己能击毙站在栏杆西翼的士兵,特别是藏匿在西翼沙包掩体内的轻机枪手,他开枪的目的只是为了阻吓。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士兵,当骤然间受到攻击时,必定会条件反射地保护自己,然后再找机会反击。

果其不然,遭到突袭的两个士兵第一时间趴下。而拦在车头的少尉和另一个士兵,看见摩托车疯狂地撞过来,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跳地扑向公路两旁。

对于厉剑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他争取的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而此时,东翼的士兵开枪了。

“砰砰砰——”这是M16的轰鸣。

“哒哒哒——”这是轻机枪的咆哮。

凄厉的枪声残忍地为已经处于摇摇欲坠地位的暴风雨呐喊助威,弹雨射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犹如冰雹砸落在瓦面上。

东翼的士兵发动了猛烈的袭击。幸亏厉剑先发制人,压制了西翼敌人的火力,否则,若东西两翼同时发动攻击,他可能被两翼的弹雨射成马蜂窝。

但,即使他能暂时躲开西翼的攻击,也难以冲出重围,因为横放着的军卡把整条道路都封死了。

13米!

……

9米!

8米!

……

3米!

呼啸着的摩托车离军卡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和军卡来一个最亲热的亲吻。

厉剑的心像给高温熨斗熨过。他把车头猛然扭向东翼,狠狠地猛抬车头,摩托车若奔马般冲向东翼的山坡。

如白驹过隙,越野摩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杂草茂密的斜坡,然后划过一道优美而炫目的弧线,越过了横放在路中心的军卡后,再势如奔雷地冲下公路。

越野摩托飞跃军卡的动作流畅无比,浑然天成。越过军卡后,越野摩托在泥路上弹跳几下,然后加速而去。

“哒哒哒——”

轻机枪扫射的弹幕倾覆而至,如一张大网把厉剑覆盖起来。

“嘭嘭”,厉剑的脊背如遭重锤砸击,骨头几乎被折断。他内息紊乱,如翻江倒海,所有的内脏就像进行了一次乾坤大挪移。他眼前一黑,喉咙一甜,大嘴一张,一股鲜血激喷而出。厉剑知道自己中枪了,如果没有穿上改装过的重型防弹背心,恐怕就远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子弹虽然穿不透重型防弹背心,但两颗子弹强大的冲击力几乎击碎了他的骨头,使他受了严重的内伤。

他的右腿骤然间火辣辣地疼痛,想必也受伤了。

厉剑脸色灰沉,紧咬牙关,目露寒光。他飞越过军卡后,左手取出两三枚钢珠,那是向钱进秘制的钢珠炸弹。钢珠上有米粒般的凸起,他把米粒按下,然后把钢珠接二连三地向后扔。

“轰——轰——轰”

军卡处发生剧爆,顿时火光冲天。

厉剑扔出的第三枚钢珠弹是向钱进仿制的印度警方的反恐利器——辣椒催泪弹,只是催泪弹由手雷大小变成钢珠大小的微型催泪弹而已。

车,咆哮!

人,猛喘!

奔,夺命狂奔!

逃,亡命狂逃!

厉剑就像一匹受伤的战狼,喘着粗气,身子紧伏在车子上,向着偏僻荒芜的地方绝命逃亡。

雨点迎面撞在他的脸上,如被小石子砸,火辣辣的痛。他睁不开眼,凭着对地形的熟识,凭着出色的车技,凭着强健的体魄,他强忍着如奔腾汹涌的潮水那样的恶心感,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飞驰着,颠簸着。

在他脑海翻腾着的,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活下去!

苍天有情,苍天落泪!

大地有知,大地悲怆!

4 猛虎落平阳

懒洋洋的太阳眨巴着惨淡的眼睛,傻呆呆地瞪着那条用形状一致、大小相当的坚硬石块铺成的拱形马路,丝丝缕缕毫无生机的光线透过嫩绿色的叶片,稀稀落落地扬洒在密密麻麻排列起来的、严重扭曲的半圆形图案上。继而,阳光又缓缓地挪移成一条条死板的、单调的长斜线,看了让人心烦意乱、好不伤感。马路的南侧有两条锈迹斑斑的钢轨,在阳光映照下反射着污秽暗光。每间隔一段时间便会驶过来一辆陈旧的、哼哼呀呀的破电车,然后,咣当一声,像断了气似的瘫卧在石头马路旁,当车门吱吱嘎嘎地拉开时,立即拥出一群群面色阴冷、行色匆匆的人们。呜——伴随着一声长鸣,电车终于苏醒过来,再次垂头丧气、一路怪叫着驶向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远方。

石头马路的两旁栽植着茂密的,然而却是极其脆弱的树,看上去活像是一群群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孩,在微风中东摇西晃,怯生生地轻声呻吟着。极目远望,一栋又一栋造型雷同、死气沉沉的残破住宅尽收眼底,好似一口口等待埋葬的棺材。在石头马路尽头的山岭下面,有一幢两层的鸽子笼般的楼房。远远看去,那楼房就像是一口大棺材,其四周用低劣的水泥板胡乱地圈围起来,形成一个空空荡荡的大院落。“鸽子笼”朝向街路的一面抹着米黄色的、令人恶心的砂灰,厉剑称它为“棺材楼”。

这里是远离首都和政府的贫民区。政府军内乱初定,还没有足够的精力管理这里,因此,这儿还是处于无政府状态,当地的土豪劣绅就是政府。

阳光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从窗户里溜进来,然后,又变魔术似的沿着屋角扭曲成可笑的长斜线,洒落在躺在凉丝丝水泥地板上的厉剑身上。他睁着无神的眼,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几天的亡命生活。

这天,他逃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集镇时,摩托车没油了,他的体力也支持不下去了,他决定在这儿休息养伤。“棺材楼”是小镇的最高点,视野开阔,背靠群山,没有被人包饺子之忧。若敌人大举来袭,他可以从从容容地逃入群山。进入了群山,他就是水中之鱼,空中之鸟,海阔天空任他翱翔。

他霸占“棺材楼”的目的是想在这儿修养一段时间,他的掌中宝电脑已经被雨水浇坏了,他只能静候钟鹏飞的消息,等避过风头之后再找碧妮丝算账。

受重伤的厉剑用大把的美金把盘踞在“棺材楼”的八个盲流赶走,然后他就像一堆烂泥似的瘫痪在地上,喘息着。他右腿只是被子弹咬掉一块肉,流血虽多,却只是外伤,属于轻伤,内伤才是重伤。他打开军用背囊,取出急救包再次简单地处理了外伤。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连续几日不休不眠地亡命逃窜,兼之受重伤抵抗力下降,他患了重感冒,急救包没有充足的药物医治内伤和重感冒。

地面上摆放着两个看不清颜色的碟子,碟子上还有几块吃剩的油腻腻的肥肉。几个嘣口缺角的大碗把碟子团团包围着,脏兮兮的碗中盛着那些盲流喝过的劣质酒。

厉剑顾不了这么多,抓起肥肉就大咀特嚼,捧起碗就狂灌劣质酒。

人心不足蛇吞象,八个凶神恶煞的盲流看见厉剑身上多金,而且身受重伤,于是无惧厉剑手中的步枪,纠集了几十人,气势汹汹地涌向“棺材楼”。

酒足饭饱后,厉剑双眼终于有了点神采。他听到山下嘈杂的声音,于是举起军用望远镜从破窗子往下窥探。只见打头阵的是赤裸着上身的八个盲流,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人。他们有七八个人持着AK47突击步枪,有的持着杀猪用的尖刀,有的擎着砍刀,有的则执着棍棒。

厉剑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他露财了,这些人是来谋财害命的。

厉剑轻轻地拍拍手中的九五突击步枪,为步枪安装上光学瞄准镜。200多米的距离,突击步枪可以当作狙击步枪使用。

只有狠、辣、毒,才能在这个没有任何法律法规的地方生存下去。血腥、暴力,是活下去的游戏规则。

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身受重伤,要活下去就要开杀戒。他无奈地举起手中的步枪,首次对准非军人。

这伙贪财如命的家伙还不知道死神已经在他们的头顶盘旋,目空一切地嗷嗷怪叫着涌上山。

等这伙不知好歹的恶徒离“棺材楼”不到100米时,厉剑轻轻地叹息一声,他不得不开枪了。

“砰——砰——砰——”

三声几乎是连射的点射吹响了收割生命的号角!

枪响,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