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胤东望着莫宁,她身穿一套黑色运动服,及肩长发服帖地散落,一张平凡的小脸上只有那双清亮明丽的大眼分外夺人眼球,但他还是看出来她的脸色有些不同常人的苍白,好像没有一丝血色,连唇也透着薄薄的白色,灯光映照下,仿佛能看到半透明的血管。
两个人对视半分钟,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困惑和不解,然后又各自调开目光。
一句“你怎么了?”就那样生生卡在喉间,终究是问不出口。
何胤东淡淡的瞥开眼,却在无意中看到她颈间的红印时怔了怔,他的目光骤然一缩,接着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步,手指略带强硬地抬起莫宁的下巴,让那红印暴露在灯光照亮之下。
莫宁暗叫一声“糟糕”!
她忘记了自己的伤还没完全好,颈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还留有一层疤印,最近影舞给她带去了一种去疤痕的药,她总是忘记去擦,此刻她追悔莫及。
何胤东盯着那伤口,眸底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着。虽然已经结痂,看不出是什么样的利器所伤,但是这个位置……喉的位置,便足以推断出她当时生命受到了多么严重的威胁!而这伤口,若是再深入一点,那么此刻她还能自如地站在他的面前么?
想到这个后果,他无法再保持冷静,一双眸灼灼如炬地盯着她,手指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轻轻抚上了那道疤痕。
静止不动。
“还有哪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清冽,隐忍着一丝颤动。目光更是自然地瞟向心口的位置,好似那里正有一道丑陋而嶙峋的疤痕,而他的目光,正要与那疤痕斗争,捋平它。
莫宁也看到了,楞了半晌反应过来,她脸上微微一热,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胸口。
“这里没有!”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起了反效果。
何胤东知道她的脾气,认定了她这是在躲避,也不跟她啰嗦,两手凌厉地把她的手臂搬开,就要拉开她上身运动服的拉链。
莫宁慌忙地赶紧躲,边躲边说:“真没有!在小腿上,我躲过心口上那一枪了!”
说完,她暗呼一声!有些多余地想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看到了何胤东完全沉黑的脸,以及,那眸底的惊和怒!
如狂风暴雨欲来,如火山爆发而至,如天崩地裂之前,那么沉静,又那般沉寂。
沉静无声,沉寂如死。
一时间,莫宁心中也没了底,从来都是她惹得他生气,但那往往是带着恶作剧似的胡闹。却从未看到他真正的怒火,也以为,她以前气得他青面獠牙的样子已经是他怒气爆发的样子,却不知道,此刻的平静,才是最挠心的!
莫宁下意识地想躲,她也确实躲了,可是刚一动,却正好被他擒住,清亮的眼对上他的沉怒黑眸。
何胤东隐忍了一个月的怒火,担心,焦虑,思念,期盼……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他俊颜深沉凌厉,一字一句,沉哑的声音如地狱修罗般冷劈而至:“很好!躲过了一枪?我请问你,你是如何躲过的呢?可否也教我一下如何躲枪?你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一个月,到底又是过了怎样精彩的生活?顺便也让担心了你一个月的一大帮亲友也知道知道,你的女儿,父母,弟妹……要不要我立刻通知他们也来观摩一下你身上这一个月来留下的光荣印记?”
一阵噼里啪啦的吼完,室内顿时,静如死灰。
莫宁震在了那里。
脑中有一丝恍惚地想:原来这才是他真正发火的样子……
何胤东僵在了那里。
眼底有一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震撼:原来他也会真正发火……
一片寂静中,两人都挺直了背脊,于彼此的眼眸中,默然相望……望进对方的容貌在彼此深幽不见底的黑瞳中,一览无遗。
却好似有一阵凌厉而肆虐的冷风,兜旋在他们的身边,掠起彼此心中一阵凉意,久久不散,引得两人似乎都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倒有一阵真正的凉风从微微敞开的阳台窗门上吹进来,也是在刹那,吹醒了两个彼此胶着的视线。
莫宁忽然从混沌中回神,冷了脸色,黑亮的眸光瞬间染上凌厉的锋芒,唇边却微微勾起,是那一贯的顽劣而不驯的冷笑,只是,此刻却透着森凉。
她瞪着他,不退反进地向前一步,字字凉薄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咄咄而来:“这位先生,这里好像是我的家吧?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半夜三更来我家?又凭什么对我兴师问罪?你更凭什么有我家的钥匙进我家的门?”
何胤东脸色一凝,高大的身影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眸光瞬间沉冷,幽幽暗光在眸底闪动。
莫宁却没说完,她又进一步,“真正该兴师问罪的人应该是我!你半夜三更来我家做什么?你又是怎么得到我家的钥匙?还有,我女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何胤东顿时脸色一白,微微的抽气声自胸腔中发出,很难听出,但是紧紧贴站在他面前的莫宁却是听到了。
她心中一凛,目光寒凉而危险,更加逼近他,又问了一遍:“我女儿呢?”
清凉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却震在他的心尖!
她说的是“我女儿”!那语气和神情,如母狼护崽般凌厉而凶狠。
何胤东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脸色更加苍白了!眸底深处闪过一抹复杂难辨的暗光。
似歉疚,似悔恨,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