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有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方大自然懂得。以前,他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个圈子,就像孙悟空化缘之前要把唐僧师徒三人放在自己画的圈时一样,在自己画的那个圈子里,方大正觉得自己是安全的。自从张万川帮自己圆了提拔的梦,方大正觉得自己画的那个圈子,已经不起作用了。
事隔多年以后,方大正回想起这段经历,他总觉得张万川是对的,张万川如果不打破自己画的那个圈儿,自己恐怕已经发展成装在套子里的人别里科夫那样了,成为别人的笑柄。自己的行为,或是因噎废食的做法,因为怕被朋友伤害,不想、不敢、不愿去交朋友,囿于自己的小天地,永无出头之日。
秦永好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决定出手了。他一直在观察着方大正,因为怕方大正有什么后台,他不敢轻举妄动,方大正如果真有后台的话,自己出手,伤害他的同时,自己也会受伤,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他秦永好办不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探,才明白方大正竟没什么后台,所谓的后台就是上青坪的张万川而已。他知道自己可以出手了,张万川本事再大,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下青坪来,那样的话,马平凡的脸面何在?
方大正在以后的日子里,曾经总结了整人的几种方法,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整人四法”,第一种方法是嫁祸于人,制造种种假象,明明对方不知道,硬要把坏事安到他人身上。第二种方法是混淆是非。把黑的说白的,把好的说成坏的,反正一句话百样说,事事都有正反两个方面,正方向的忽略,反方向的添油加醋。第三种方法是造谣。曾子的母亲那么相信曾子,当第三个人跑来告诉她说“曾子杀人了”,老太太立马跳墙跑了。第四种方法是搬弄是非。第一次说领导、同事可能不相信,你老是说老是说,由不得别人不相信,“众品铄金,积毁销骨”吗。
当然,其他的方法还有很多很多,最常用的也就这几种了。方大正在今后的生活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争斗,事后他总结道,他方大正遇到秦永好,秦永好的好些手段,简直太温柔了。
到下青坪已经两个多月了,方大正的做派,加上他敞开心扉,不再在自己的周围划圈儿,赢得了众人的尊重。下青坪乡不大,乡干部也就四十来人,班子成员就有十来个,他接触多的,除了组织办这两个人,更多的是班子成员。除了马平凡、秦永好以外,还有六个班子成员。他们都要年长于方大正,方大正成了班子里最年轻的干部,方大正知道此时自己的角色就是小弟,他也把这个小弟的角色演绎得十分到位。
徐方洁查觉到,现在的方大正比原来开朗了许多,有时候还会跟自己开上几句玩笑。徐方洁知道,方大正更忙了,对家照顾得更少,每天早晨离家,到晚上很晚才回来,因为晚上的应酬多了起来,喝的酒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是醉了才回来。
方大正的酒量越来越大,有人说酒量是练出来的,方大正承认,原来的他不喝正好,一喝就多,他觉得自己不是不担酒的人。人,要是泡在酒缸里,不可能不担酒。经过这几年的勤学苦练,他终于自学成才。一般情况下,半斤及其以上是常事儿,要是陪县里的领导,他的酒量可以发挥到一斤以上。当然,喝完以后,倒头便睡。
转眼已经十月中旬了,方大正跟往常一样,骑车摩托车进了乡政府的院门,可总觉得感觉不太对劲。昨天晚上被马平凡拉去陪国土局的领导,喝得有些高了,今天早晨都是徐方洁从床上硬拽起来的,现在头还在隐隐作痛。他总觉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拿起自己的头盔,向办公室走去。
倒了一杯水,刚放到唇边,办公室的小伙子李安平来叫他了,告诉他马平凡找他。方大正赶紧放下杯子,向马平凡的办公室走去。他平时不太爱进领导的办公室,虽然张万川曾提醒过他,但习惯已经养成了,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提醒自己,他还是想不起来到马平凡的办公室报个道。
马平凡正在批阅文件,看他走进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昨天喝多了吧?有些事情还能记起来吗?”方大正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眼神望向马平凡,马平凡看到方大正的眼神,心里似乎明白些什么。
“马书记,昨天我跟您一起喝的酒,喝完后我就回家了,您知道的。”方大正小心地答道。
“我知道。有些事情、有些地方还是不要去的好,有时候会让人误解,特别是有些场合,能不去就不去,能避开就避开。”马平凡云山雾罩地说。
“马书记,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吗?”马平凡不是那种拐弯说话的人,今天他说话的方式,有些让方大正无法接受。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马平凡的脑子里装的全是毛式思想,他看不惯的东西,一定是与主流不相融的东西。他说话直性,敢说真话,因此得罪了一些领导,也在仕途上遭遇了天花板。
“孩子啊,咱得自重啊。你还年轻,有些地方千万不能涉足。有人昨天晚上在看到你进了‘夜之蓝’!”听到这话,方大正心里“咯噔”一下子,他知道,“夜之蓝”表面上是一家歌厅,实际上有不少从事性交易的人,说他进了“夜之蓝”,不等于说自己昨晚嫖娼了吗!
方大正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大变,喘气也粗了起来,办公室里很安静,一根针掉到地上,也能“惊起一滩鸥鹭”。“马书记,您相信吗?”方大正大口呼吸,迫使自己安静下来,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
马平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跟方大正对视了足有十来分钟。“孩子,这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你是不是做了的问题。我相信不顶用,大家相信才是正理儿。”对马平凡的回答,方大正有些失望,他相信,在下青坪,只要马平凡相信他是清白的,大多数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您可以打电话给我老婆,她可以告诉您我什么时候回的家。我们一起出来,分开后我马上回家了,八点半之前回家,就足可以证明我没有去。”方大正无奈地说道。
“不必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者说了,又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只是看见你进去了,是不是发生不当行为,这个谁也没说,公安局也没抓住。”马平凡不以为然地说。
“马书记,这涉及我个人名誉,得有个说法,这是谁说的啊?”方大正知道,这件事儿上问马平凡,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你也不用问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儿。有些事情,得靠时间去证明,就像这件事情,大家可能会议论一阵儿,议论过去也就没事儿了。时间再长点儿,别人品出了你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这些可能的谣言就会不攻自破。刚听到那儿,我听着很生气,觉得这样很不自重。对这件事我又有了新的看法,我会深入了解的,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马平凡说道。
从马平凡办公室出来,方大正心里很不是滋味,窦娥是怎么死的?那是被冤死的。这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吗?自己刚来没多长时间,却遇到了这样的谣言,难题是自己做人出了问题吗?还是因为其他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也无法看透马平凡的态度,他没有埋怨自己,也没有说安慰的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仔细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从饭店出来以后,各自回家,按常理,陪县国土局的领导们吃饭,是轮不到他的。书记、乡长、副书记,自己之所以参与进来,是因为从事过这项工作,而且能喝酒,昨天晚上的饭局,他扮演的是挡酒的角色。
莫名其妙地被安上这么一个罪名,方大正十分郁闷,现在在这里还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这些话他不能对其它人倾诉。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肯定会这么说,你还是做了,被人看到还千方百计地掩盖,一点意思也没有。多年以后,他想起这段经历,与杰克逊何其相似乃尔!杰克逊明明没有在“玫瑰庄园”娈童,可当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由得人不相信,可悲的杰克逊没有人帮助他,落井下石的太多,只好靠药物来维持,英年早逝以后,真相被揭开,可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用无数的恭维话来安慰已在堂的英灵。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使绊子,这种谣言是最恶毒的,无论你原来的形象如何高大、如何英武,都会被这些黄色喷图上令人厌恶的颜色。
谣言不攻自破,他从来不相信;谣言止于智者,那只是小说家们的杜撰。在世人眼里,在这样的事情上,没有是非,没有好坏,只要与这样的事儿沾边,就会被弄得一身骚臭。
马平凡盯着方大正转身离开后,那落寞的背影,心里却暗自给他打气:“孩子,加把劲儿,以后什么样的事儿你都会遇到,有些事情要看淡。这件事我知道有人在冤枉你,但我不能告诉你这个人是谁,我得为这个班子的团结着想啊。”
马平凡的手段并不是特别强硬的那种,他的手段更多的是怀柔。他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对于方大正这样的干部来说,他喜欢。他知道职场规则,也知道职场的险恶,对他这个“一方大员”来说,摆布好各个副职之间的关系,掌握好各方利益,让他们无法洞悉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保护自己、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
方大正身上,有一种傲气。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来,那股傲气是骨子里的。方大正人长得帅气、有型,很容易沾惹一些花花草草,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线他上一课,告诉他什么底线不能碰,也许会给他造成一时的困扰,但总比以后犯下大错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