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方大正一直心神不宁。肖亦铁带来的消息,抽去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想见到申晴,想看到她,想问问她。可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快要结婚了,申晴却无论如何也快乐不起来。许一诺成了她的“保镖”,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如影随形。
那天接到了方大正的电话,申晴本已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许一诺向肖亦铁咨询,问女人结婚以前都有什么表现。
“有的高兴,有的紧张,有的害怕,什么样的表现都有,怎么了,申晴出现异常情况了?”肖亦铁问道。
“这些天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问她她又不说。”许一诺拧着眉毛,语气中透出不满。
“婚前紧张吧。人跟人的表现不一样,你想想,申晴家里的情况,母亲瘫痪在床,只有父亲一个人,你再把人家娶回家了。家里怎么办?站在她的角度考虑考虑,不闷闷不乐,还高高兴兴啊?当然,她也高兴,但总不能在表面上表现出来吧。”肖亦铁劝解道。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言不由衷的,他不可能告诉许一诺,申晴不高兴是因为方大正的原因。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肖亦铁还不至于“缺德”到毁人婚姻的地步。他想,申晴既已答应了嫁给许一诺,当然不会再跟方大正来往了。
许一诺想了想,或许是这么回事吧,也就没再往深里想,仍然如以往一样,乐呵呵地往申晴家里跑。
“晴晴,等咱们结婚以后,把妈接到咱家吧,你照顾着好方便,再说了,我妈也可以帮帮忙。”许一诺看着申晴在给母亲洗衣服,有些心疼,便提议道。
“那怎么行,我整天上班,你也不是没有工作,在家里她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呢。”
“没事儿,我妈在家也是闲人一个,陪着说说话唠唠磕儿什么的,挺好的,还省得我妈整天出去打麻将。”许一诺坚持说。
“我平时多往家里跑跑吧。我爸平时在家多照顾着点儿,星期礼拜的我在这边照顾着,没事儿的。家里的事情,你不用多操心了。”申晴漂洗完最后一遍,把衣服端到外面晾。许一诺赶紧过来帮忙。
“晴晴,都一家人了,咱就不说两家话了,到时候得听我的。”
“凭什么听你的?”申晴停下手,品着许一诺话中的意思,听他的,那将来的日子是不是一切都听他的?那不就没了自我了吗?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就凭你是我媳妇啊。”许一诺的骨子里,有一股很强的大男人意识,这回在不经意间表露了出来。
“什么都听你的,那干脆你去当老师得了。现在,你就搞这种大男子主义,我得重新考虑一下咱们的关系了。”申晴淡淡的话,一下子敲醒了许一诺。许一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实际上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可申晴这样一解释,他倒有嘴说不清了。
“晴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在妈这件事儿上,一切听我的。”许一诺看着申晴的脸色,手里有些出汗。
“谁妈?那是我妈,我妈的事儿,当然得听我的,凭什么听你的?听你的,我真把我妈带过去了,人跟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的,特别像我妈这样长年卧病在床的,不好伺候,你哪天不高兴了,甩脸子了,再把我妈给送回来,我丢不起那个人!所以,还是压根儿别送得好。”申晴晾好最后一件衣服,端起脸盆,走回屋子里。
申晴说的是对的,不是她心眼儿多,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久病床前无孝子”,病人不在跟前,谁都可以指责,谁都可以说话,可一旦摊到自己身上,是不是孝顺,谁都难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如果把母亲带过去,那父亲呢?申晴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只靠申晴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三口人,肯定不行。别看申晴是个公务员,听起来很牛的样子,加上乡镇两个字就变了样,公务员里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很清贫的,像申晴,一个月六七百块钱的工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家里有地,父亲一个人忙活忙活,过得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够吃够喝,母亲又需要长年吃药。如果让许一诺一起来承担这个担子,申晴心里犯嘀咕。
许一诺试图解开申晴的心结,他在试探,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申晴才闷闷不乐的。申晴的理由很充足,看来肖亦铁说的也不是没凭没据。
他们的婚期订在阴历十月二十八,农村人结婚,都喜欢在带八的日子,八意味着发,这个日子是许一诺的母亲找瞎子掐出来的。
申晴没有提出异议,反正已经决定嫁给他了,哪天都无所谓。父亲和母亲自是十分高兴的,他们都挺喜欢许一诺,虽然年龄比申晴小了点儿,但那孩子会说话,而且看上去是真心喜欢申晴的,有这个就足够了。
除了不得不应付的工作,这些天,方大正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又开始疯狂的抽烟。有时,在家里也会不自觉地把烟拿出来,吸得屋子里烟雾缭绕的,徐方洁说了几次,方大正不说话,只是把烟掐掉。愣一会儿,又把烟拿了出来。
轩轩看到妈妈不愿意看到爸爸抽烟,在这点上他支持妈妈。只要方大正一把烟抽出来,他就跑过去,把烟抢过来,递给妈妈。徐方洁看着儿子的动作,很欣慰,有子万事足,其他的,都一边去吧。
得空闲的机会,方大正到下青坪去了两次,远远地看到申晴,他想下车的时候,却看到在一边又提东西,又开车门的许一诺,便眯起眼睛。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放手吧,算了吧,相爱就是让她过上幸福的日子,现在的申晴不是挺好的吗,有人呵护,有人关心,有人疼爱,这不是自己想给但一直没给了的吗。
“不,她是你的,不能拱手送与他人!”每想到此,便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起来。“她爱的是你,你爱的是她,真心相爱是你们俩个,把她夺过来!”
方大正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里冒着火,嘴角已经被他咬出了血。血气上涌,他想出去,把她抢过来。“你不能出去,她得到幸福,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吗!”一个声音又在脑子里说。
这样矛盾的日子,方大正纠结万分。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有时林峰问他什么,他都听不到,让林峰十分不满意。
“大正,这两天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下乡途中,林峰问他道。
“不是,这些天一直休息不好,我在努力调整呢。”打了个马虎眼过去,方大正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已经对工作造成了影响,可总是不自觉的,申晴那张脸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打电话问过肖亦铁,知道了他们结婚的具体时间。许一诺还没有来告诉他,不知道是忙忘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他们结婚,他是一定要去的,他要为心爱的姑娘送行,让她走进幸福。
就在他们结婚前的一周,他接到了许一诺的电话。“哥,我和晴要结婚了,你能给我们证个婚吗?”许一诺的声音充满喜悦。
方大正沉默半晌。“哥,行不行?你倒是给个话啊!”许一诺不满的声音传来,把方大正拉回了现实。
“哦,我不太好吧,还是亦铁来吧。”他不能去证婚。农村的习惯,证婚一般是由媒人来承担的。让他去证这个婚,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他怕自己到时候会失态,他不想把好好的婚礼给搅乱了。
“可我想让你来证,铁哥不是不行,你是晴晴的老领导,是我的铁哥们儿,你证比较合适一些。”许一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还是让亦铁来吧。你也知道我这工作性质,领导一句话,我拔腿就得走,那天我指不定去成去不成呢。亦铁挺合适的,还是让他来吧。”方大正说的这个理由,虽然不是很充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样啊,那好吧,我给铁哥打电话。哥,你可早点来啊。”
“那天有时间我一定去,去不了我再打电话给你。你小子,要结婚了,恭喜你啊。”方大正故意笑了两声,听上去像猫头鹰在叫,那一头的许一诺把听筒拿远了些。这方大正,什么时候声音变得这么难听。
她要出嫁了,她还是要出嫁了。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我们的爱,注定得不到祝福,那我只好祝福你了。那个叫许一诺的小子,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珍惜你们缘。
方大正来到郊外,深秋的风吹开他的衣襟,一阵寒意涌来,可他感觉不到。他想把这段情埋葬起来,可他和她之间,值得纪念的东西太少了。那次他生日,申晴送他了一条围巾,是她亲手编织的。方大正没舍得用,一直放在衣柜里。
方大正拿起那条驼色围巾,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感觉申晴的温度,回想着他和她的点点滴滴。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没有意外的邂逅,没有蹩脚的理由,没有刻意的追求,一切那么自然,又那么平淡。
她要出嫁了,他的心也随着死了,因为这段爱也要被埋葬了。他从车上拿起一个小铲子,挖了一个坑,把那条围巾埋了进去。他不能再去爱她,她结婚了。
她向世俗妥协了,她向另一个爱她的男人妥协了。
这个小小的坟塚,是他们相爱的终点。
或许,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到这里来,来祭奠这一段被埋葬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