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财的事情过去了好些天,方大正心里仍然很不舒服,虽然在表面上看到宋福财仍然客客气气的,宋福财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方大正从心理上不愿意跟他走得太近。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心理上的排斥,他无法战胜。
林峰让他跟踪左河台南风村的事情,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让纪委的同志介入,跟农工委的人一起,对南风村的财务收支情况进行了彻底核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左大成违法违纪的事儿还真干了不少。县长摆明了要查的事情,左河台的杨丛月也不敢说什么,保护干-部得先保护好自己,这个道理他杨丛月还是很清楚的。
看看查得差不多了,纪委的同志建议移交到检察院,走法律程序,该判就判,该处分就处分,如果不了了之,对南风村的群众根本没法交待,弄不好造成大规模的群体性事件,这个责任,哪级领导也承担不了。
因为许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副主任来协调,方大正这些天忙得厉害。渐渐地,把宋福财的事儿也就淡忘了,两人办公室离得不算太远,低头不见抬头见,心里那份隔阂仍然存在,但宋福财嘴大,他这个小副主任嘴小,不能有所表现,再说,自己那天的事儿办得可能有些过,如果不接受杨丛月的邀请,可能结果会好些吧。
林峰在办公室呆不住,如果不是开会,或者是思考什么问题,他喜欢到乡镇、村去转转。在车上的时候,他经常和方大正聊一些事情,有时也会问方大正一些情况,或让他拿拿意见,刚开始的时候,方大正还有些拘束,后来看林峰是真心的,他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大正,你在基层呆得时间不短,积累了很多经验,如果有机会,想不想下去锻炼锻炼?”林峰的问题,方大正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般情况下,他这种身份的,如果干得好,到哪个乡镇当个乡镇长,是很有可能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知听谁说起过,一个真正成熟的基层领导干部,最好提拔路径应该是先在基层干,然后到县直机关,这个县直机关最好就是两办或组-织部等部门,眼界观、总体情况把握多,很锻炼人,然后再下去弄个乡镇长当当,这样一圈儿下来,基本上干-部就成熟了。
“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倒很想试试呢。可我刚到府办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是公开选拔的,怎么也轮不到我吧。”方大正说的是心里话,他想林峰也应该明白这一点。虽然林峰是空降的,这点官场上的东西都摸不透,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有些话可能说的不对,没有外传的必要,这也是我个人的观点。大正,作为一个一把手,特别是像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你说是用‘人才’好呢?还是用‘奴才’好呢?”林峰喜欢和方大正讨论一些问题,因为他这个喜好,方大正拼命读书,生怕在林峰面前丢漏儿。
“县长,这个问题我还没认真思考过。不过,我倒是有一些想法,我想一个领-导干-部,应该以用‘人才’为主,从大的方面说,是为了整个单位、整个地区的发展;从小的方面说,对政绩积累也是大有好处,毕竟,工作还得靠人才去做。”
“但是,用少量的‘奴才’也是很有必要的。领-导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谁都爱听好话,谁都爱听奉承话,只要‘奴才’们不影响大局,不胡折腾,我倒觉得让‘奴才’为领导个人服务也无不可。”方大正一边说,林峰一边频频点头。
关于人才和奴才,方大正好似记得看过一部什么电视剧,上面好像和坤是这么说的,他觉得有些道理。唱高调没有用,生活、工作都是实实在在的,谁也不是超人,一举胳膊就能飞上天,一抬手就能把冲向地球的小行星给推得改变了飞行轨道。
工作辛苦,方大正不怕;事儿多,方大正也不怕,他怕的是自己被人误解,李爱生那样,宋福财也那样,一切顺其自然吧。
他这个级别,在府办只能被人批评,他能批评人的时机,还没有到呢。自己吃的饭,自己去消化,记别人的愁,就等于打自己的巴掌,疼得还是自己,还不如乐呵呵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呢。
肖亦铁来了,直接来到了方大正的办公室。这次他来,许一诺却没有来。肖亦铁一直嗫嚅着,想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让方大正觉得十分好笑。
“你想说什么,快说啊,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方大正眼睛直视着肖亦铁。
“我说了,你可得沉得住气,不许跟我嚷嚷,不许跟我拍桌子,不许跟我瞪眼睛……”
“行了,行了,我什么时候跟你嚷嚷过?拍过桌子?瞪过眼睛?有话快说吧,我这一会儿还有事儿呢。”方大正不耐烦的瞪着肖亦铁。两个人的脾气都已经相互习惯了,肖亦铁是个痛快人,这个这样,方大正吃不消。
“丑话说前头,不许激动!不许骂人!保持冷静!”
“哎呀,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滚!”方大正被肖亦铁搞得莫名其妙,看着肖亦铁的样子又十分好笑,于是便笑骂道。
“申晴要结婚了!”六个字一出来,方大正本来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作势举起的拳头也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
“跟,跟谁?她,她,她要跟谁,结婚?”结结巴巴地问出这句话,心一阵阵抽痛。
“你说还能有谁,一诺呗,两个人打算一个月以后结婚,也就在阴历年前吧。具体时间可能还商量着呢。”肖亦铁扶住方大正摇摇晃晃的身体,安慰地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下来。
肖亦铁知道方大正深爱着申晴,申晴也深爱着方大正,在这件事上,方大正对肖亦铁没有隐瞒。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知道他们相爱的,也只有肖亦铁一个人而已。
“她要结婚了,她终于还是结婚了……”踉跄着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肖亦铁看到,方大正的双肩在耸动,耸动的频率像是在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两个人的故事远非他所了解的那么肤浅。
“大正,当时我就劝过你,不要自食其果,可你偏不听,这回倒好,自己陷进去了。她总归是要结婚的,你不能给她一个未来,这样既使爱得再深,也搁不住现实的‘蹂躏’啊!”肖亦铁想把话说得更透一些,却被方大正拦住了。
“亦铁,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一会儿还要陪领导出去呢。以后再联系!”站起身来,一副送客的架式,两个人关系再怎么铁,再不挑什么,这样一副架式摆出来,肖亦铁的心里也不太舒服。但看到方大正那副样子,不忍再骂他。
“他们结婚,肯定要给你发喜帖,你去吗?”肖亦铁回过头问道。
“再说吧,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会去吧。”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肖亦铁深深看了他一眼。“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大正白了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出门走了。
像是被抽出了什么,方大正一下子倒在床上,他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无法呼吸。拿起手机,靠在被子上,想给她打个电话。
手哆嗦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一次次出现在手机的屏幕上,眼角挂着泪,一次次把号码删掉……方大正作了一个深呼吸,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不由自主的,手机号码还是被他拨了出去。电话被接了起来,那头却没有说话。
“听说,你要结婚了,是吗?”方大正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真的吗?”
“是。”
“你在折磨我。”方大正悲哀地说道。
“我不承认,因为我在受着同样的折磨。”申晴的声音,是那样的疏远,好似来自天际一般。
“为什么不等我,我正在想解决的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申晴声音哽咽。
“不!我爱的是你!”
“爱,在现实面前,太苍白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对我也挺好的。他的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我们也算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了吧。”申晴淡淡道。
放下电话,方大正抚着胸口。或许,是自己太自私了吧,明明有家有妻子儿子,却偏占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他们两个,是真心的相爱啊。
方大正的心空了。他想过无数个结果,这个尽管也在其中,可现实真的来了,他的心为什么会如此之痛!
婚姻,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不想这么自私,可他不能对不起轩轩,轩轩是他的亲骨肉。申晴呢,只有对不起她了吗?怪不得那天,申晴看上去是那么绝望,原来她早已下了这样的决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对申晴的占有欲空前,他不想她嫁给别人,他想时刻拥她在怀。他的姑娘,过些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他知道,以申晴的性格,恐怕连像过去那样偷偷相爱都不可能了。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想要的时候,偏偏不来;不能的时候,却偏偏来了。来就来吧,又如此气势汹汹,让人窒息,让人心痛,让人无措,让人无所适从。
“方主任,一会儿在小会议室开会。林县长主持的。”秘书科的人敲门进来,说道。看方大正有些奇怪,又不好深问。
“哦,知道了,马上就去。”平复一下心情,方大正又作了几次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