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陈道:“天有多大?天大的祸又有多大?”
叶无双淡淡的道:“天有天大,天大的祸会带来几世恩仇,杀戮无数,生灵涂炭。”
唐陈道:“玄机你天赋卓著,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小一尘不染,光芒万丈,难有气受。这进一步导致你心镜平和,修养无双,你就是想结仇,想有厌,也难办到,因为你能接触到的人,只会对你笑脸相迎。在你的世界里看到的东西,永远那么彬彬有礼,那么阳光,你自然有闲心提高修养,思考人性。但芸芸众人不同,下层世界的残酷你难以理解,许多人睁开眼睛起就欠了别人一顿打,欠了自己肚子一顿饭,这不但成为了许多人的常态,还成为了我的童年。在这种情况下生长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接触怨气,累计怨气,杀戮仇恨由此而来,和如露亦如电,不是一个概念。”
仰着头考虑了许久,叶无双低下头注视了他道:“唐二十三见解较为特别,角度新鲜。能以如此世俗之语,说出此等道理,我没说错,你是个矛盾之人。你想忘记,又不想忘记。你外冷,却内热。”
唐陈辩解道:“不,你没听懂……”
“我已懂你要表达之意。”她平淡如水的样子打断道,“我想先说一个典故,愿听愿留,唐二十三自便。听完此节心结或可解开。如果还是不行,我也无奈,须得大智慧者,方能化解世间之怨。”
接下来她侃侃而谈,风采照人。
唐陈手撑着脑袋,耐着性子听。他也就悟了,尽管她是叶无双,还是拥有了“女人啰嗦透顶”这个特点。
她大致说了一个故事,貌似说的是一个得窥大道的“禅修”,种了一片田。跟着说有兔子去田里偷东西吃,禅修说不许偷东西,兔子说“你管我”。然后禅修无语。
终于兔子把禅修的东西吃光,转移阵地,它在迁移的过程中被一只老鹰抓到。
老鹰说,我要吃你了。
兔子就说“不要吃我啦。”
老鹰又说“不吃你我就饿死了,除非我不被饿死。”
这个时候那个路过的禅修说:“放兔子去吧。”禅修割下自己一块肉,恰好等于兔子分量,换下了兔子。
故事到此就结束,叶无双停止了诉说。
唐陈考虑了片刻,神态忽然变得有些调皮,笑着道:“唯一让我好奇的地方在于,后来呢,那只兔子和老鹰去干嘛了?”
叶无双扬起了头,没有回答。
唐陈继续道:“你的后话是兔子和鹰被禅修的大智慧给感动,从此度化。不在追究,也就没有了恩怨。”
叶无双继续仰着头,微微一笑。
唐陈道:“可我有个推理,可以得出禅修‘老奸巨猾’的结论。”
“扑——”
尽管是叶无双,刚好抬起酒壶喝的时候,一口喷了出来。
很难想象,玄机也会有被唐陈弄喷的时候?
放下酒壶,叶无双眉头一皱,但是随即舒展开,轻声道:“愿闻唐二十三高论。”
唐陈道:“任何事务皆有根,宇宙万物,大道全息莫不如此。这个故事中也应有因有果,因果残缺,故事不能成。事件中兔子偷盗,不听劝说,是因也是根。走向应是,禅修遇到老鹰抓兔子,本可搭救,却发现是一只不老实的兔子,然后说句‘当初我虽不杀你,现在却也不会救你’。若故事到此就可完结,是一个因果。”
叶无双好奇的看了他一会道:“唐二十三见解精辟,但如此想法,却失了厚道。”
唐陈淡淡的道:“厚道厚道,种下‘厚’因,才能收获‘道’果。如果种下凉薄之因,收获恶果只是天经地义。否则哪里来的公平?”
“如果一定要公平,则天地厚道全失。故事中若要公平,何必等老鹰出现,禅修只须把偷东西的兔子斩去一腿,它就不敢再来。”叶无双道,“这样可视为公平。”
“当然应该这样。”唐陈点头道。
叶无双道,“禅修如此,那么兔子身上累计怨气,也以怨气对人,他日,兔子发现松鼠偷了它家罗卜,兔子咬下了松鼠尾巴作为回报,如此一环接一环,难怪你唐二十三所说,许多人睁开眼睛就面临的怨气,怨气自此而来,陷入冤冤相报之孽障循环。”
唐陈道,“虽残酷了些,可如果不付代价,那些家伙会形成习惯,老把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想拿就拿,如果想要粮食就可以去别人田里拿,那么试问谁来种田,粮食从天上掉下来吗?做事必然有代价,如此一来,看到喜欢偷东西的老鼠兔子缺胳膊少腿,其他的‘拿来主义’会知晓偷东西有代价,自此,偷盗大幅避免。”
“嘿,你唐二十三居然敢用偷盗举例?”叶无双忽然做了一下小女儿状,“你偷好多东西了。包括你上来买门票的钱,都是偷了那个倒霉警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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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陈抓抓脑壳。
叶无双又扬起了脑袋,说道:“和你开玩笑,不用尴尬。唐二十三就是唐二十三。耍嘴皮子的话,从六百年前开始,你就天下无敌了。”
见唐陈险些嘴巴气歪了。
叶无双再道:“呵呵,又是开玩笑的。我得评价,唐二十三你虽然有诡辩嫌疑,但是不论如何,这些话也能作为一派学说立于世间。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就此别过了。”
说着,她仰着头起身。
“哎?”唐陈一下着急了,“你别跑啊,说不过就要耍赖皮啊?”
扑哧——
原本仰着脸的叶无双,难免笑了一下。却也再次坐了下来。
喝了一口美酒,叶无双道:“不是说不过你。只是各有理论,优劣难辨,僵持下去只是增加不愉快。唐二十三你的理论已成,又怎么能轻易说服,一心一世界,咱们无须争论,既然如此,他日有机会再聚闲聊,求同,存异,唐二十三以为然否?”
唐陈心悦诚服的低头道:“我狂妄了,玄机心怀博大。”
她道:“这正是‘博’之一意,包纳万川。禅修既能看破天地,能够包纳万川,如何不能包纳一只偷盗的兔子。以德报怨方能彰显慈悲,度化世间怨气。”
到这里唐陈毛病又犯了,也扬起头道:“如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干了坏事的人,都要用恩德去奖励,至做好事的人,于何地?”
“至做好事的人,于何地……”她楞了少顷,“好你个唐二十三,别以为你把我难住了。我只是比较讨厌你仰着头和我说话,所以我现在决定不理你了,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你别以为我的打扮像男人就有男人气度,我是个骄傲的女人,我生气了,有缘再见。”
说完她起身,也不去管那个酒壶,和往常的唐陈一般,腰身笔直清瘦,于大风之中离开了,留下了唐陈不闻不问。
坏了,她终究是女人,开始撂挑子撒野了。
唐陈一阵头大,好不容易见面,却唧唧歪歪的把人气跑了,这可麻烦了。
唐陈着急的起身,不过叶无双消失后,那个仿佛天枰似的架子不是定海神针了,被露台的大风吹倒。
啤咔——
那杆子一下敲在唐陈脑袋上,唐陈眼冒金星,捂着脑袋揉揉,看去的时候,这个天台,除了被吹得乱跑的两幅字,以及一台怪异的茶几一壶清酒之外,什么也没有了,连她的幽香也没有留下来。
唐陈十分郁闷,追着被风吹着跑的那两幅字许久,就是抓不到。
唐陈气道:“你们这些势利眼,等我回去的时候,才找你们麻烦。”
如此,市侩的风吹得小了一些,唐陈拿到了两幅字。
跟着一边传来脚步声,两个保安上来道:“你是谁?怎么把下面的茶几偷上来的,什么?毛笔也偷上来了?”
两个保安一副要收拾他的样子,走着上前来。
唐陈喃喃道:“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可把我害惨了。”
不等两个保安绑人,唐陈赶紧拿出一个钱夹来打开,里面有一张模糊的证件,以及一个警徽。
两个保安一看,楞了楞。
这当然是刚刚偷来的,唐陈说道:“不好意思,警察办案。征用资源,现在还给你们。”
两个保安也不好说什么,更不好接过证件查看或者记录警号之类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陈也离开了。
“靠,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把咱们凉衣服的杆子也拿来这里,这是办什么案呢?”两个保安很不满意的嘀咕着……
唐陈把两幅各有风格的字迹拿在手里,慢慢的折起,于电梯之中思考着:叶无双从一开始,就在诱导我,她似乎没有恶意,却不想我追查正在进行的这段公案。由‘大度方能化解世间恩怨’这句,能轻易推论出这个女人目的。
“这个脑残女人,最后她什么也不说的走了。不知道是她真的小心眼、说不过就撂挑子,还是她在下一盘棋?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会见到她?
唐陈神神叨叨的自语的着,降落到一层,走出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