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狗王小灰对决后,刘天忠对它更加寄予厚望,他向刘天明夸耀山神对小灰的英勇战绩,判定将来它会成为大横坑新一代狗王。
刘天忠已经失业三个多月,每天他都和狗玩在一起,没有丝毫找工作的迹象。岳梅对此非常不满,唠叨不断。沉默寡言的刘永发也看不下去,催促他去跟货车学技术。对父母的话,刘天忠是左耳进,右耳出,硬着头皮打算在家里再呆一个月。他觉得再过一个月,山神的体型可能就比小灰还大,那时候就不用担心山神因为体型问题在打斗中太过吃亏。大横坑狗的世界非常残酷,说是你死我活一点不过份,它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经常发生战争,它们对防御太差的狗没有任何仁慈,往往更加凶残,一条狗如果被打的没有逃跑之力,痛打落水狗就会在其它狗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才过去二十天,山神的体型就不负刘天忠所望,比起小灰有过之无不及。刘天忠敷衍父母谎称已经联系了好几个货车车主,在等他们的消息,终于让耳朵得以清净。他骑着摩托车到几十公里外刘天明工作的百万里加油站散心。两兄弟聊了山神的近况,一如既往的查电脑,看猛犬视频,他们总是会因为中亚牧羊犬和土佐犬谁更厉害而争辩,刘天明支持土佐犬,刘天忠反之。
百万里加油站斜对面饭店的老板兰火旺是远近闻名的猎人,刘天明和他很熟悉,跟他一起上山打过两次猎。刘天忠喜欢听兰火旺讲打猎的故事,只要到百万里加油站,都会和刘天明一起到饭店找他聊天,兴致盎然的听他讲故事,聊猎狗。那天他们聊的几乎都是与狗相关的事,玩的不亦乐乎,天色暗了,刘天忠才依依不舍的骑车回家。
刘天忠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家,见岳梅阴沉着脸,顿感大事不妙,肯定是老爸到外地喝乔迁酒还没有回来。果然,刘永发不在家里。刘天忠问都不敢问,只顾埋头吃饭,用脚和桌子底下的山神打闹着。岳梅却自个儿在那发脾气,说是刘永发中午的酒喝到现在还看不到身影,肯定又在外面赌博,他今晚不会回来了,把大门关了,就算回来了,也让他在外面过夜,最好都不要回来……她喋喋不休的骂着,把刘永发说的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刘天忠心里暗笑:有你这母老虎在,老爸哪有胆去嫖,打个麻将家里都得鸡飞狗跳、惊天动地。他觉得刘永发肯定是在家被管的太严,好不容易逮到一次外出的机会,还不好好的过一下麻将瘾。
九点左右,电话响起,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刘永发在回家的途中因车祸身亡。岳梅当场便晕了过去。刘天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傻了。与此同时,身在加油站的刘天明手机响起,也接到噩耗,他嚷着要杀了肇事者……
刘永发亡故,更让这个家庭体验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肇事者便是本村的村民缺嘴,他偶尔靠三轮摩托车载人赚钱。但据说他载刘永发并没有收钱,只是一起喝完乔迁酒,回来时顺便载带回家,这让后事的处理变的更加麻烦。
缺嘴酒精测试含量非常高,被押在拘留所。大部份村民在舆论上是站在他们家那一边,说缺嘴摊上这事,命衰之类的,完全没有顾及到逝者家人的感受。本来人死了,人道主义的赔偿是肯定要的。但因为众人的闲言碎语,刘天明收到赔偿金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实际上,刘天明已经从熟悉的警察那里得到暗示,他父亲刘永发酒精测试应该是没问题,完全无责,肇事者无论有没有收钱,都至少得赔七万。但他根本不敢去谈赔偿金,对方给多少就收了多少。总算缺嘴的家人还是比较诚恳,表达了歉意,这对刘天明来说,多少是个安慰。
农村办丧事都有习俗,一般得办好几天。负责买菜的人买了比实际需求多的多的菜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背后说又不是吃他们家的,都是别人的,意指赔偿金。刘天明听了既气愤又难过,一腔愤慨不便发作,只能吞进肚子,用客气和礼貌去消化。
岳梅一直怀疑刘永发是被缺嘴害死的。她去过事发地,翻车的地方还不到一米高,她不相信这么低的地方会把清醒的刘永发摔死,而喝醉酒的人却还好好的。岳梅怀疑可能是刘永发摔成了重伤,缺嘴怕担长期医药费的责任,直接害了刘永发了事。要不然,缺嘴为什么不报警?不拔打120抢救?而是打电话给村里的人。出事的地方离市区并不远,而警方和120急救车几个小时后才到位,即使他没有下黑手,如果是受重伤,也早过了抢救时机。岳梅觉得疑点太多,再加上缺嘴和刘永发以前承包山林时有过纠纷,更令她觉得缺嘴完全有害了刘永发的可能。
刘天明和刘天忠不相信岳梅的怀疑,认为都是同村人,应该不会狠到那个程度。或者,他们的不相信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令本来就多有意见的村民反感,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父亲的意外过世,上一辈的人又不合心。丧事、处理交通事故及农村意外保险等,都落在了两兄弟头上。他们才二十出头,涉世未深,伤心之余不免心力交瘁。
刘天忠在家操办丧事,刘天明负责处理交通事故及老爸的农村意外保险。保险赔偿金有六万,在农村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大数目。农村意外保险是村部统一办理的,由干部马道力负责。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想在刘永发的保险赔偿金上面分一杯羹,各种理由,各种推诿,说的好像赔偿金可能拿不到似的。
刘天明的两个叔叔都是没有文化,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实人,和岳梅一样都担心拿不到保险赔偿金。他们恳求马道力要帮忙,岳梅更是哭着说这个家庭已经失去了顶梁柱,保险赔偿金对他们很重要。
马道力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答应了。一直强调和保险公司打交道很难,保险公司都是买保险容易,赔付起来就各种原因,七拖八拖非常麻烦,能拿到三、四万就阿弥陀佛了。
六神无主的岳梅说能拿到多少是多少,有总比没有好。更表示马道力帮忙拿到赔偿金,也会给他感谢费,希望他真的要尽力帮忙。
刘天明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他虽然对保险一窍不通,但仔细研究过合同里的所有条款,只要刘永发的法医鉴定结果没有问题,完全可以拿到全额的保险赔偿金。但他不想挑破,毕竟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不想因此得罪马道力。他知道有些人和马道力私下关系较好,和他们聊天的时候,就主动提保险的事,故作轻松的表示只要刘永发酒精测试没什么问题,保险赔偿金是肯定全额拿的到。他还谎称公司的经理已表示过,如果保险方面有困难,中石化的律师会出面,而且他的一个朋友也认识律师,保险公司违反合同,就一定走法律程序。
刘天明知道某些人会把这些话传给马道力。果然之后马道力就改口了,说要走其他关系,尽量让法医把刘永发的鉴定结果做的有利。而刘天明早已从较熟悉的交警那里获知刘永发的鉴定结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跟着马道力到处跑,除了走了一趟刑警队,马道力和一个刑警聊了几句,一天时间,他们什么事都没干。
鉴定结果出来,刘永发酒精测试结果在合理范围。刘天明底气十足,便公开宣称他拿得到保险赔偿金,如果马道力拿不到他就自己去拿。马道力面子挂不住,便说他会去保险公司再跑跑关系,第二天便说赔偿金已经办下来了,六万全额到位。让全家人时刻挂念的保险赔偿金总算摆平。岳梅想拿点钱感谢马道力,他不敢接受,暗示岳梅要请一些干部吃饭。岳梅答应了,但事后不知什么原因,马道力又取消了饭局。
丧事办了七天。山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从主人们的神情里感受到异样的情绪。特别是一个夜晚,刘天明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拿着刘永发的遗物——一个破旧的钱包,翻着钱包里为数不多的钱,偷偷哭泣的情景。山神感受得到那份悲伤,一直舔着刘天明的手,试图讨好他,抚慰他的悲伤。但悲伤的气氛始终环绕着,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山神不由自主的也郁闷起来。
家里来了很多人,山神很是不习惯。它经常被主人们喝斥,更有一次和村长的杜宾(有一次刮台风,村长的厂房被吹倒,罗威纳小黑和两个狗崽被压死,杜宾是村长新领养的)打架被刘天忠踹了一脚。
这是山神第一次挨刘天忠的打,即意外又害怕。它委屈的叫唤着跑开,蹲坐在远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刘天忠,期待主人的原谅。山神害怕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担心刘天忠不喜欢它,这是它生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种失去所爱的感觉令它非常害怕,甚至因此瑟瑟发抖。
刘天忠叫唤山神的时候,那种感觉立马一扫而空。或许主人只是生气,山神欣然的跑到刘天忠面前俯下身体,摇着尾巴,极力讨好。刘天忠说了些安慰的话,拍拍山神的肩背,便把它拴了起来。
办酒席的时候人声鼎沸。村里很多狗也来了,在桌子底下穿梭着寻找吃的。被拴着的山神不满的大声叫唤,愤然抗议。没有一条狗理会它,主人们也一样,他们穿梭在人群里与人说着话,看都不看它一眼。山神的眼睛始终随着主人忙碌的身影看来望去。它的眼神很孤独,感觉非常不好,好像被抛弃在另外一个世界。
刘永发死后。岳梅变了很多,她失去了笑容,变的功利。她迫切的希望两个儿子出人头地,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话。刘天明和刘天忠都收敛了爱自由、喜欢针锋相对的个性,不敢像以前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尽量不与岳梅顶嘴,不敢和狗表现的太过亲昵,因为那样会显得不成熟,没志气。他们比以前更听岳梅的话,更有意识的迁就她。
有些事会让人一夜长大,就像有些事会令人始终沉迷一样。刘天忠似乎成熟了,丧事结束才三天,岳梅催他去找车开,他二话没说,便拿起手机,联系能联系到的所有货车车主,询问跟车事宜。
临走的时候。刘天忠舍不得的抱着山神的头说了很多关心的话,大部分都是告诫山神要听话,别往村里跑,看到狗王两兄弟要躲开,别被它们咬伤,会常回家看它之类的。
山神当然一句也听不懂,但主人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好的讯息,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它万分的担心,一直跟着刘天忠。以往主人到村里玩,山神被追赶几次后,便会明白主人的意思,即使郁闷也会老实的呆在家里。但此刻,它怎么赶都不放弃,只要刘天忠一转身,它便又从新跟着,直到刘天忠把它拴了起来。
望着刘天忠渐行远去的背影,山神知道主人要抛下它离开了,不舍不满的它拼命拉拽铁链,大声叫唤,试图让主人回心转意。但刘天忠始终没有回头看它一眼,哪怕它已经在呜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