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仰身靠在椅背上,两手托着脑后。
“这个叫什么《新学伪经考》?……哼,大清即使要变,也不是象他想的,打翻重来。不说别的,光是修个铁路,——不动根本,又对大清有利,——都来来去去多少磕绊?你呀,叫他去问问李鸿章、张之洞,什么叫在大清国办事!这个人,本名叫什么……”
“康有为。”
“我看他,该拖监狱去关一关,看他还想有个什么为?”
文廷式暗叹一声,只好收起书告辞了。到国子监祭酒盛昱府上,询问明年会试应当注意的事项。这是代张謇问的,本来应该问翁同龢,但谁想他会发火呢。盛昱劝文廷式还是早点回京,翁同龢皇眷日隆,不可错过升遣时机。对自己受的委屈,不必老耿耿于怀,官场之途哪个不是翻跟头倒泥爬过来的?
第三站,访挚友陈三立。二人是光绪五年在南昌乡试时碰上,一番言谈竟结成终生之谊。陈三立父亲陈宝箴现为湖北按察使,襄助张之洞,张之洞倒霉,他父亲也要遭殃,因此陈三立必会鼎力相助。陈三立这些年混得很差,光绪十二年以进士授吏部主事,现在光绪十七年了还在这窝里泡着。“主事”为各部司官中最低一级,正六品,实际上还不如个七品芝麻官。不过他志不在仕途,京师官场之黑暗已叫他寒了心,遂倾心于诗学。
“杨锐早已进京。”他收到了张仁权送来的礼物,和父亲陈宝箴的信,“抓紧和他谈吧。”
但是到哪里谈,是个问题。
“张府当然不能去,”陈三立盘算着,“京城里最好也别呆,谁知道会不会碰上密探。嗳,京郊倒有个地方,住着一位清贫的桃源雅士。——去年在盛祭酒府里听戏,有个人没到场,可记得?”
文廷式想不起来了。
“裴村,刑部主事刘光第啊。”
“哎呀,这个人,不去不去。听说不通人情,人家请他酒不去,送他礼物不要,就知道闭门读几本破书,还清高得什么似的。我文廷式不是嫌弃他,就是觉得靠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