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今日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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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帘噩梦 (1)

社?戏

我去采访关于梅兰芳的话题。众所周知,梅兰芳周围聚集了一帮朋友,世人称之为“梅党”。名角总是被很多人包围,男的想娶他,女的要嫁他,至密的、亲近的、外围的、打秋风的,新朋旧知……梅兰芳身边这种人尤其多,也是因为他很难拒绝别人。

梅兰芳的挚友们为他付出很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他的钱交给银行家冯耿光打理,他去美国短缺五万元,冯耿光帮他凑;齐如山类似他的秘书、策划和编剧,没有工资。这些人有的是达官贵人,有的是二世祖,也有并不宽裕的旧式文人。我非常纳闷他们在梅兰芳身上能得到什么。

有一位梅党后代是清末四川总督赵尔丰的曾孙,他听到我的疑问,反问:“你为什么非要用现代人的价值观去套从前呢?现在的人目的很明确,我不从你这里得到点什么,我就绝不付出,但过去不是这样的,就是一起玩。”我听了以后很惭愧,事实是这样的,我的思路已经简化成以下模式:你能带给我什么?我会回报你什么?你给我的和我付出的能不能相等?没有利益交换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这种利益交换论应用在工作上似乎很省事,也戳穿了最开始的遮掩、废话,直奔主题,但是也使我很少再有快乐的感觉。和一个同事讨论过在感情中是爱别人的一方快乐还是被爱的一方更快乐。结论是:被爱的人痛苦的确比较少,但他的快乐经验也比较少。就像爱梅兰芳的这些人,尽管他们自以为是梅兰芳的朋友,实际是粉丝的另一种形态,他们只不过付出了一点金钱、劳动力、人脉关系,但得到了精神上的莫大愉悦,从这个层面上讲,他们的快乐比梅兰芳多得多。

前一段时间我接到一条短信:大意是某音乐颁奖典礼内定陈好,而不是“众望所归”的张靓颖,这里面一定有黑幕,并且黑幕被证实,要求其他人也要像凉粉一样义愤,帮助她讨伐这个颁奖礼。我看了后立刻删掉了,觉得自己被骚扰了。有时采访中也会遇到这种问题:采访对象觉得大得要捅破天的事,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张靓颖和凉粉可能觉得被侮辱、被损害,但这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她的事又不是国计民生,影响GDP(国内生产总值),影响物价或者触犯人类道德底线。

我相信大多数粉丝并不是为利益而战,他们的性质和“梅党”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梅党还有机会吃到梅府家宴,有才华、地位的还可以住在梅家,当代的粉丝是不会有如此待遇的。士为知己者死,按我庸俗的交换论,梅党终究比较值得。

以结社形式存在的粉丝团自古就有,东晋的兰亭会、明末的复社乃至太平天国、红灯照……为了某个精神领袖、某种价值观、某种在外人看来狗屁不通的理念、毫无意义的利益纠葛。王羲之在公共场所光膀子捉蚤子,复社成员抱成一团打阮大铖、嫖秦淮妓,洪秀全、杨秀清跳“洋大神”争夺权力,被历史美化的真相不过是一群龌龊的人在蝇营狗苟地作秀,他们和粉丝团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有政治企图,如果成功得到的利益是鸡犬升天,失败也要付出血的代价。

所以娱乐粉丝也没什么好自卑的,史官只把政治粉丝团载入史册,也是一种价值观的狭隘罢了。

谁能登上那艘大船

天涯有个帖子,大意是:波兰总统没有死,他登船去了。船,肯定是2012那艘。中国网民是挺阴谋论的,不过讨论一下假如那天来临,谁能够成为幸运存活下来的人,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各国政要及其家眷就不用说了,特权阶层是很容易被原谅的,众生不平等早就深深地植入我们的脑海。其次就像电影里所说的那些人——所有门类的顶尖科学家,物理、化学、生物、气候、环保、农业……杨振宁没准还能整张票,翁帆就悬了。经济学家,灾难过去人类还是需要他们的。最好的技术工人,不能没有他们;领导人的保镖们,万一发生分歧,总不能让领袖赤膊上阵;各国特务头子,谁说船上就不会钩心斗角搞情报?

具体到中国,还会有哪些人获得难求的一票呢?房地产大鳄们是必须的,他们中一部分可以分流到特权那个舱位,不用占据企业家名额,任志强未必能搞到票,真正的大佬不会没事就写博客、放厥词的,有这工夫早闷声发大财了。温州炒房团,如果他们来得及变现的话,会有一些顶级人物付得起十亿欧元这个价码的。垄断行业的老总们,中石油中石化中移动国家电网,这点小钱,对他们,湿湿碎啦!

少数女性民歌手,从账面上看,她们付不起这个费用,但国家需要美女基因储备,女明星太不贤淑贞洁,算不得佳品。只是比起上春晚、到金色大厅开音乐会,上船的难度会更高,究竟是老将剽悍,或是新人出位,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中国娱乐圈从表面上看热闹,能上船的真的不多。赵本山应该算一个吧,他的资产可能还差点,但从他买飞机的气魄看,没准就是为了登船作打算呢?可惜地球人的飞机质量还差点,不能连续在天上待一年半载,能不能待到洪水退去,就要看我们的科学家何时能研制出使用太阳能或核能的飞机啦!不过赵本山有一对龙凤胎,他会不会像电影里的那个俄罗斯大亨一样,把生的机会留给子女,自己毅然舍身呢?我觉得能,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唯一能穿越职业的第一类情感。一般情况下,富人的老婆都是拿不到船票,如果经费紧张的话,能借着灾难把家庭洗牌,对于富人们来说,真是福兮祸兮;不过情人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假如只有最后一票,也会先给老婆,或给管家,甚至保姆,情妇就不用妄想了。

虽然娱乐圈很惨,但绝惨不过文学界。我相信没有一个作家有资格上船,《2012》里虽然混进了一个作家,但要看清:他是“混”进去的!首先,他有个会开飞机的情敌;第二,他有强健的体魄。前者我不知道,后者我就知道,毕飞宇每天健身一小时,大概他是中国作家里唯一达标的人物。假如堂堂正正呢?小四、韩寒与普通人比,算得有钱,与真正的有钱人比,差得很远。那时飞鸟各投林,粉丝鸟兽散,再说他们的粉丝都是弱女子,又不够坚定,很难助其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生的希望恐怕还不如李宇春。

政府是指定不需要作家这种只能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的废物的,神父会有,他们不会有,一张票也不会为他们浪费。郭德纲、刘谦都比作家有盼头,毕竟要在船上待一年,日常文娱活动缺少不了,有俩相声小品变魔术的,比那些没用的心理专家都管用,最起码大家少了集体得抑郁症的可能。

最后,有一个职业还是很有前途的。那就是占卜算命符咒类人才,尽管公开场合提倡科学,讲究无神论,人在最绝望、最沮丧的时候,更加盼望有人为他们指点迷津,前提是,那些大仙没有先疯掉。

西方人的东方审美

在电视上看到80年代的一位女歌星复出,在中国人的审美里,她样子已经残得像老妖婆了吧!鸡皮黄发,手脚上尽是青筋,她的洋丈夫依旧柔情似水地望向她。想起我认识的一位女性,总自嘲长得丑,却有洋帅哥看上她。

一直以来,中国女性,尤其是受了中国男人情伤的女性,比较愿意相信一句话:外国男人更看中女人的内在。也许吧,但他们就那么不在乎外表,进化得那么完全吗?这也是令我困惑的一个问题。

前一阵接连采访邓文迪和邬君梅,其实她俩外型略有相似,只不过邬君梅更精致,骨架也小一些,但都属于中国女人的硬朗的脸形。邓文迪说她出了国,回头率才增高。邬君梅说过类似的话,如果两间屋子,一间是中国男人,一间是外国男人,一定是外国男人注意到她的比较多。这绝对无关乎个性、内涵,因为她并未开口,外国男人无从识别她有多么爽朗活泼。

究其原因,还是审美上的认同。邬君梅分析说,中国男人比较喜欢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她和邓文迪,在中国尤其是南方人里算大个的,都超过了一米七,身高就令男性有自卑感。小时邬君梅常被人说不如母亲美丽,在中国人眼里她大说大笑,史湘云式的性格,但在西方人眼中她是极优雅的美人。《枕边禁书》拍摄时,导演、摄像集体夸赞她性感,导演昵称她为“我的小灵感鸟”。看过那部电影就知道,她实在不是丰乳肥臀,在中国人里也属于扁平的身材。

她回忆说中国的化妆师常说她额头过于宽阔,眼睛也不够大,忍不住要为她贴美目胶,总被她制止。在外国人眼里,她的眼睛就独具东方神韵,再加上嘻嘻哈哈、调皮任性的个性,传统外表与西化内心的完美结合。

邬君梅对自己在中国与外国男人眼中魅力值的极大差异也有过思索,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一点。西方人是把你的特点扩大,不断赞美,东方人则是尽力弥补你的缺点。前者当然是越看越美,后者则发现你的毛病越来越多。

比如我们喜欢欧式双眼皮、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于是想办法在化妆和整容上做文章,但后天的努力怎么也拼不过造物主的天赐,想长一对印度人般的牛眼那是妄想。西方人不是不喜欢大眼睛,但他们有的是大眼睛,陡然一双小眼睛才会令他们感觉到新鲜,就像吃惯牛油面包忽然上了一碟清粥小菜,当然也并不表明他们从此就要一直吃白粥,面包还是主食,所以亚裔永远是主菜上的那朵萝卜花,最后能吸引到他们的还是这女人形象之上的个人魅力。

这也就是“四旦双冰”里为什么章子怡会较为西方人接受,除了机缘,她纤长的眼睛功劳不小。周迅、赵薇、李冰冰、范冰冰这样中国人喜爱的大眼妹,在西方人眼里是没有特色的。他们也喜欢过中国人的大眼睛,介绍《阳光灿烂的日子》到欧洲的让?路易就觉得宁静漂亮有趣,但前提是她在电影中呈现的火辣辣确实是个性鲜明的,不是流水线生产出的芭比娃娃。她沙哑的笑声、圆滚滚的胸、臀、肚子,搁到哪国都是野趣。如果她再有一对巩俐那样的眼型,就更适合出现在电影节上了,可惜她没有,但这也不妨碍美国男孩爱上她。

幸 福

最近看了一本《合肥四姊妹》,出身富有家庭的张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嫁给四位名女婿:昆曲演员顾传玠、语言学家周有光、作家沈从文、美国汉学家傅汉思。因为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信:“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所以人们知道了张兆和的清秀俏丽,外号“黑凤”、“黑牡丹”,和许多民国奇女子一样享有盛名,却不知道她本人是如何地沉默低调。

听起来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旧式女人的价值总要靠丈夫的身价来体现,无论她自己如何优秀。中国式童话不是城堡里的公主王子,而是书生与小姐,这四姐妹的婚姻全是这样,可书生小姐结婚之后呢?虽然不是张生式的始乱终弃,但幸福是不是真的只存在于恋爱的那个阶段。大姐元和的夫婿曾是万人迷的小生,眼波流转,颠倒众生,小生一心想转行,百事无成,所有生意都赔钱;擅长舞文弄墨的允和解放后留在大陆,长年做家庭妇女,1969年周有光下放到宁夏,她告诉丈夫:“你只能自己去受苦,我身子太弱,也太疲倦了。”

至于文坛爱情传奇的沈从文夫妇,说起来更是童话的大泡泡。张兆和面对沈从文的狂热追求,完全没有感觉,甚至厌烦,拒绝了胡适的说媒。最后由于沈从文信写得好,出于爱才,她同意结婚。婚后她陷入了繁重家务里,沈从文显然只是会吟风弄月。抗战时期,兆和想出种种借口不和昆明的沈从文团聚,而是困守在危险的北平。这期间,沈从文也爱上过他人。

因为有个开明的父亲,姐妹四人在那个时代难得不用盲婚哑嫁,全部自由恋爱,但她们并没有因此幸福来得更长久。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位女作家林海音,她的传记是她女儿写的,看完你不会相信她也曾经历过战争年代,除了少年丧父,一生顺遂得惊人,有爱有钱有美满。我怀疑正因为是亲人写的传记,有意识地屏蔽了苦难、烦恼、阴暗面,或者作为子女,很多真实并不知道。《合肥四姊妹》是外人写的,立场要冷静、客观很多,没有矫饰,凭借的是回忆与当时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