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珺琬怎么也没想到齐少衍竟会胆大到直接约她在侯府的花园子里见面,要知道那里可随时都人来人往,根本毫无隐蔽性可言,他这不是摆明了要授人话柄吗?
饶是她自诩过去这段时间以来经过见过的事已足够多,心理承受能力已足够强,依然在乍一听完文妈妈的话后,大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叫道:“园子里到处都是人,怎么能在那里见面?大爷真是这么说的,别是妈妈听错了罢?”
文妈妈倒是一派的淡定,当然,只是此刻,事实上在墨竹院刚听完齐少衍的话时,她的反应比周珺琬还大,“大爷的确是这么说的,说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让奶奶只管放心去便是,其他的他自会安排好,不会授人话柄的。还说就算不慎被人瞧见了也无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难道奶奶您做弟媳妇的遇上了大伯子,还能视若不见,不上前打个招呼见个礼的?”
彼时周珺琬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罢文妈妈的话,稍一细想,果然再没有比园子更适合见面的地方,便暗自佩服起齐少衍反其道而行之的缜密心思来,因点头道:“既是如此,吃罢午饭妈妈便随我去逛逛园子罢,我记得水榭那边有一片木芙蓉,算日子如今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偏我平日忙于琐事,少不得只能牺牲午觉的时间,去赏玩一番了。”
于是中午饭毕后,周珺琬便没有像往常那般小睡一个时辰,而是自带了文妈妈去园子里赏花儿。
西宁侯府的后花园极是阔朗,亭台楼阁之间,遍植各色珍奇花木,风景极是怡人,很容易便能让人流连忘返。
但周珺琬却知道,这些风景即便再怡人,也依然掩盖不了其内里的肮脏和污浊!
还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好啊,干净,纯洁,只要你付出了,便一定能享受到收获的满足,从不让你伤心和失望……她这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再亲眼见到田野,触摸到其的那一天?
周珺琬领着文妈妈且感慨且行,很快便行至了西宁侯府后花园的中心位置——凝晖坞,那是一座建在水上的三层小楼,每一层的前半部分都设为半敞的花厅,方便年节下有客人来时设宴看戏;九曲小径连着岸边,水下种着菡苋,只如今因季节的关系,瞧着稍嫌破败;四周的岸边则遍植各色芙蓉,正姹紫嫣红的盛放着,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远远的,周珺琬已一眼瞧见了坐在底层花厅的齐少衍,着一袭石青色衣衫,一头青丝用木簪挽在头顶,悠然清俊得如同画中人一般。
周珺琬的心跳不由有一瞬间的加快,没来由的暗想沈冰只瞧见齐少游,已是那样一副丑态,若是让她瞧见这样的齐少衍,岂非更要丑态百出?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堪堪浮过,她已本能的觉得心里不痛快,沈冰算什么东西,齐少衍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也是她配见的?别说真让沈冰见齐少衍,就是她光想想这种可能性,都会觉得是对齐少衍的亵渎!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已下意识将齐少衍和齐少游划做了处于极端对立面的两类人,甚至她对齐少衍已下意识有了一种独占欲,不然她不会毫不犹豫就将齐少游推到沈冰面前,却觉得连想一想沈冰见齐少衍的画面都不痛快!
周珺琬沿着通往花厅的曲径又走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齐少衍原来正坐着自己与自己下棋,旁边则是绿意带着两个小丫鬟在煮水烹茶,茶具的旁边,还摆着几样精巧的点心,主仆几个都是一派闲适景象,任谁见了这画面,都不会往齐少衍这是专门在等周珺琬上想,而只会往他二人是偶然遇见上想。
难怪齐少衍让她只管放心来便是……周珺琬忙作出一副意外的样子,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屈膝给齐少衍见礼:“妾身见过大爷!妾身见今儿个天气好,想着园子里的芙蓉花该开了,于是带了奶娘过来逛逛,倒是没想到会有幸在这里遇上大爷,扰了大爷的清静,还请大爷恕罪!”
齐少衍闻言,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仍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仿佛没听见周珺琬的话一般。
倒是一旁的绿意屈膝冲周珺琬福了一福,笑道:“我们爷也是见今儿个天气好,才让奴婢们服侍着来园子里逛逛的,倒是没想到竟会遇上二奶奶。”
说完便吩咐那两个小丫鬟:“你们两个,即刻回院子里,取前儿个夫人赏下的明前龙井来,另外,再备四色细巧点心来……”一副欲盛情款待周珺琬的样子。
周珺琬自然是要再四推辞的,“我不过就是偶然路过罢了,怎好生受大爷的好茶好点心?况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绿意姑娘不必客气!”
但绿意又岂会真因她两句客气的话,便失了自家的礼数?到底还是使那两个小丫头去了,然后方蹲回炊炉前,继续烹起茶来。
文妈妈也是个有眼色的,见绿意如此,忙有样学样退到一边去,双眼警觉的四下里扫视起来。
这里周珺琬方快速与齐少衍说起话来:“这么急着见大爷不为别事,乃是夫人昨儿个吩咐我和大小姐二小姐,说下个月十六是大爷的生辰,让我们务必办得热热闹闹的,可我想着大爷的生辰……只怕未必真是那一日,怕无意冒犯了大爷或是犯了大爷什么忌讳,因此想事先问问大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就见齐少衍竟缓缓一勾嘴唇,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却冷得犹如出鞘的剑,让人不寒而栗:“原来是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了。”
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眼神却越发的冰冷,低声缓缓说道:“那一日的确不是我的生辰,不过那一日对我来说,却比任何一日都重要……那一日,是我母亲的忌日……二十四年前,就是在那一日,我亲眼目睹了我母亲是如何毒发身亡的!”
而当时只有三岁不到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浑身发颤的躲在大衣橱后头,眼睁睁看着老周氏那个毒妇在母亲床前喋喋不休,诉说父亲即将过门的新妻子宁家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嫁妆又是如何的丰厚能为父亲的仕途带来的助力又是如何的大,不像母亲,家里连个正经当官儿的都没有,嫁妆更是寒酸得不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