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原是有意奉承的话,却说得齐少游敛去了笑容,再没了方才的大好心情,“请封世子,谈何容易?打小儿父亲便不是最疼我最看重我,近几年来母亲与他的关系亦是日趋恶化,两个人早已是同床异梦,根本连话儿都懒得说到一起去,就算如今老三被送走了,他那个下贱的娘也被禁了足,却并不代表父亲就会封我为世子,他若真想封我,早就封了,他若不想封我,随随便便就有一万个理由推脱,旁的不说,只一点我如今还没个子嗣,便已是最现成的理由了,我又怎么敢奢望他会在这段时间里上折子?他不找由头折腾我,就是好的了!”
齐少游说到最后,已近乎咬牙切齿,方才还因齐少灏母子此番遭受重挫而踌躇满志的心,瞬间已被熊熊的怒火填满。都是那个贱种害得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床上无所作为的,以致他如今连正经的妻室都不敢娶,如此便少了岳家强有力的支持和助力,让父亲少了好大的忌惮,今日他只让他背着“****母婢”的罪名被送出府去,简直就是太便宜他了!
周珺琬察言观色,几乎是立时便明白了齐少游因何而生气,面上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心里却是畅快至极,附声骂齐少灏道:“小小年纪便不学好的,只学会了往下道里走,今儿个侯爷真真罚得太轻了!”
岂止罚得太轻,父亲就该要了那个贱种的命!
齐少游暗暗发狠,心里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强自平息了片刻怒气,方冷静下来,道:“如今没了那对贱人母子在旁边虎视眈眈,我们行事也可以少好多顾忌,当务之急,便是寻到一个好大夫,尽快将母亲的病给治好。还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就算府里的年事可以交由你们几个打理,年后去各府吃年酒应酬却是万万少不得母亲,不然时间一长,旁人势必会起疑,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到时候父亲可就更有借口不请封我为世子了!”
毕竟母亲是疯子,儿子是疯子的几率也会很大,而一个疯子,又怎能做堂堂西宁侯府的侯爷呢?
齐少游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除了尽快找到大夫治好宁夫人的病以外,他还得尽快找到大夫治好自己的病,以便他能尽快娶一门好亲,尽快生出一个儿子来,到时候他再联络一下族老们,再让外祖父和舅舅那边向父亲施施压,料想父亲也不能再硬扛着不请封他为世子!
除了要尽快治好宁夫人的病,还要尽快治好你自己的病罢?周珺琬暗自冷笑,只是你这辈子还有没有那一天,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她随即又想到齐亨白日里的态度,虽然对冯姨娘和齐少灏母子不假辞色,却也没表露出多大的失望,也就是说,他不见得就因齐少灏做了错事,此消彼长而对齐少游多出几分喜欢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中意的世子真是齐少灏,后者毕竟是庶子,岂有明明有嫡子,嫡子在外人看来还很优秀的情况下,立庶子为世子的?光御史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了!
可要说他想立齐少游,看他素日里对齐少游的态度,又分明说不过去,齐少游是嫡子,虽不是嫡长,身为嫡长的齐少衍在旁人看来却是绝不可能做世子的,那齐少游就该是最佳人选才是,他却至今没表露出过要立齐少游的意思来,难道他其实既不想立齐少灏,也不想立齐少游?这齐亨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周珺琬猜了半天都猜不透齐亨的心思,因见时辰已不早了,遂命人打了热水来,服侍齐少游盥洗了,自己也卸了妆梳洗过后,便躺到了床上去,一下午又是劳心又是劳力的,她早想睡了。好在齐少游心里有事,一直都很安静,也没有烦她,让她是一夜好睡。
次日起来,周珺琬用过早饭送罢齐少游出门,去宜兰院看过宁夫人回来后,文妈妈将屋子里的人都屏退,悄声向她报告了好消息:“才二奶奶前脚刚走,陆炳家的后脚便来了,说前儿个夜里,沈冰落了胎,——是一个已经成形了的男孩儿,流了好多的血,差点儿人就没了,请了大夫去瞧过后,好歹人是保住了,以后却是再不能生了。那姓崔的知道此事后,二话不说便让人将他们一家子连夜赶了出去,还说若是他们敢多嘴说一些有的没的,就要请县太爷请了他们去衙门好生说道说道,沈家人没有办法,只得又回了他们的老家去,如今正恨姓崔的恨得臭死呢!”
虽说早料到杜氏在听了文妈妈那些大有深意的话后,不会再留沈冰腹中的孩子太久,但真当听见沈冰当夜就落了胎时,周珺琬还是忍不住感叹杜氏可真是有够狠的,竟对亲外孙这么狠!
但她随即又想到,她不也是杜氏的亲生女儿,可后者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丢了性命,甚至还充当了一回帮凶?对亲生女儿尚且如此心狠了,又怎能再奢望她对隔一层的外孙心软到哪里去!
对杜氏的心狠,文妈妈也是叹为观止,咂舌道:“人常说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杜氏可真是有够狠的……”说完才猛地想起周珺琬不也是被她害死的,忙转移话题道,“对了,陆炳家的还问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
周珺琬想了想,道:“暂时按兵不动罢,如果我猜得不错,等沈冰出了月子后,沈家人还会再上门的,到那时又再说!”
宁夫人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虽然她记不清自己究竟都梦见了些什么,却能肯定在梦里她一定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过,因为她醒来后,只觉得全身前所未有的疲累,稍一动便全身被什么碾过似的痛不可当,根本没有能力自己起身,只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唤人:“来人哪……人呢……”
声音却沙哑而破败,陌生得都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了。
宁夫人一下子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控制范围以内的感觉实在遭透了,不行,她一定要即刻弄清楚!
“来人哪……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宁夫人强忍着喉咙的干痛,拔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