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连她的笑容和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柔媚,“二爷,您醒了?奴家这便伺候您起身!对了,爷的衣衫昨儿个夜里吐脏了,奴家已让人拿去清洗了,这会子说不得要委屈爷先穿穿奴家这里准备的衣衫了,还请爷别嫌弃!”
但齐少游还是自她眼里瞧到了几分躲闪和不自然,也感觉到了在她以为他没注意时,不时偷偷投到他身上的怀疑和探询,甚至还带有几分轻视的目光。
齐少游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茉莉方才说是她帮他换的衣衫,也就是说,她必定已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然不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他的秘密被发现了!以后他将再没脸见任何人!什么爵位,什么荣耀,什么富贵荣华高高在上,都将再与他彻底无缘,他这一辈子都完了!
齐少游双耳“嗡嗡”作响,满脑子都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只觉自己犹如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般无所遁形,再不能忍受茉莉站在自己面前,因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滚,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滚——”
萱瑞堂发生的事,周珺琬第一时间便知道了,齐少游一夜未归之事,她也很快便得知了,见四下无人,因压低了声音与文妈妈感叹:“我原还想着二爷好歹读了这么多年书,又蒙夫人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应当是大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才是,大爷只怕得很费一番心力,方能将他打败。却没想到,他竟这般沉不住气受不得辱,半点没有大局观念,我还真是高估他了!”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文妈妈却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表情,“并不是姑娘高估了他,而是他本来就只有这么点本事。他是读了很多书,是蒙夫人悉心教导了多年,可那又怎样?他打小儿便自认自己是齐家惟一的嫡子,将来定要袭爵的,自然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气,何况昨儿个是被逼着当众给一个他远远瞧不上的人下跪?只怕怄也怄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什么大局?”
想起素日里齐少游谈及齐少衍一口一个“瘸子”,谈及齐少灏一口一个“贱种”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蔑视和鄙弃,周珺琬不得不承认文妈妈看人看得很准,只可惜当初真正的周珺琬被齐少游迷了心窍,不然有文妈妈这么个通透人儿在身边,她但凡能听进去后者三五句劝,料想也不至于落到最后一尸两命那般下场!
只可惜现在再来感叹这些,早没了意义……周珺琬正感慨着,就听得文妈妈道:“也不知大爷那边怎么想的?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得毫无破绽了?”
周珺琬一下子回过神来,“大爷既然出手了,必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妈妈且不必担心。”说话间,眼前不期然浮过齐少衍似笑非笑的双眸,她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因忙岔开话题:“对了,沈家那边怎么样了?我算着日子,沈冰也该出小月子了,料想就这几日,他们就该上门来闹腾了!”
文妈妈见问,来了精神,拍手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贫困潦倒、狗咬狗的挨日子罢了。当日姓崔的虽允许他们带了细软出去,但他们在崔家过惯了好日子,又岂是能再过回穷日子的?老的想着好容易没了人压制,还能不趁此机会好生松快几日?把杜氏的细软偷了泰半出去典当供自己吃喝玩乐;小的几个不用上学了,也是有样学样儿,对着杜氏又哄又骗的,兼之沈冰那里又离不得药和补品,如今他们虽才只离了崔家不到一月,竟已将这几年杜氏积攒的银钱花得差不多了!杜氏自是不依,几次三番与沈添财理论,都被沈添财以‘等冰丫头进了侯府,你还愁没银子花没好日子过?’为由堵了回去,一言不合甚至还会动手,如今的沈家且热闹着呢!”
沈添财和杜氏如今还做着沈冰能进侯府的美梦呢?周珺琬就忍不住嘲讽的勾起了唇角,也罢,且让他们再做几日美梦,等梦醒时,才能更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儿,冷不防就听得锦绣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二爷回来了!”伴随着话音落下的同时,齐少游已裹着一股冷风大踏步冲了进来,锦绣则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
周珺琬忙止住话头,笑着迎上前屈膝见礼:“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都给爷滚出去!”话没说完,已被齐少游厉声打断。
周珺琬这才注意到齐少游的脸苍白得吓人,眼睛也是血红得吓人,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的模样儿,她不由心下一动,就算被逼着给那张疯子当众下了跪,料想他也不至于就失态至如厮模样,难道?
她忙冲文妈妈和锦绣使了个眼色,待二人屈膝行罢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后,方柔声道:“爷这是怎么了?敢是谁惹爷生气了不成……唔……”
一语未了,她已被齐少游一把抱了个满怀,片刻方在她耳边哑声道:“琬儿,怎么办,我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你帮我想想,我到底要怎么办?”声音里满满都是颤抖和恐慌。
难怪他白脸赤眼,失魂落魄的,原来是齐少衍双管齐下,已经出手了!
周珺琬心下说不出的畅快,连被齐少游抱着也觉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面上却是一派的惊慌失措,“怎么会这样?这般隐秘的事,旁人怎么就能发现得了?那人现在在哪里,二爷有没有让他千万别说出去?这可怎么是好,万一那人嘴不严,将事情宣扬开来,二爷以后可要怎么见人?怎么办,怎么办……”着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齐少游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大乱了方寸,连自己是怎么离开得意楼怎么回的侯府都浑浑噩噩的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迫切的需要找个贴心人来倾吐一下商量一下,是以才会一回来便直奔周珺琬屋里。
却没想到周珺琬知情后会慌成这样,也是,她不过区区一介女流,难道遇事还能比他一个大男人更有主意不成?是他病急乱投医了!
想通了这一点,齐少游很快松开周珺琬,颓然的瘫坐到了一旁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