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冯保山挥手让他住嘴,道:“各位心里作何想,不如写在手上,今晚权当是我们几个酒后胡诌,出了这个毡帐,大家便把什么都忘了吧。”
众人思忖了一番,冯保山已取来了笔墨。众人各自将心中所想写于手心,握紧了拳头。待冯保山一声低吟,众人同时将手掌打开……
骤然,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但瞬时,又纷纷而笑——
“来,咱们再喝!”王卿再次举杯,那五人再次酣饮,仿佛方才的事情就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
冯保山眯眼一笑,醉态中还保留了六分清醒,将那四人的每一个神情都看在了眼里。
如今已是天时、地利、人和!
翌日,皇帐。
梁玄彻望着一张羊皮纸已经有些时候了,但他的视线却一动不动。虽然打了个胜仗,但他却明白其中另有隐情,还有杜绪的五千人,怎会全军覆没?莫非是冯保山等人借机除去了杜绪?他眉头一皱,按说冯保山等人还不至于如此大胆。但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梁玄彻的眉头更紧了,心底有一个猜测,却迅速地否定了它。
“九皇弟在看什么呢?如此专注。”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梁玄彻这才抬起了头,只见一个身穿胄甲的兵卒,而此人正是梁玄临。
梁玄彻一怔,双眸忽而有了些许清明,仿佛豁然明白了,带着笑意地走过去,道:“我就知道是皇兄到了,否则这场仗也不会如此顺利。”
两人相视一笑,面对面落了座,彼此相望。如此的对视,仿佛他们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皇兄,”梁玄彻瞳仁深沉,道:“现下战事平定,不日就要返京,皇兄今后有何打算?”
梁玄临嘴角一勾,笑道:“我已经是一介平民,随遇而安罢了。”
梁玄彻正要说些什么,只听帐外一阵喧嚷,随之,有人在外禀报道:“皇上,冯将军……”
通报之人还没有把话说完,帐外又是一阵吵嚷声,似乎人数还颇多,声音噪杂,不知在争吵些什么。梁玄临朝外看了一眼,隔着毡帐只见一个个人影,他朝梁玄彻使了个眼色,匆匆地走到了帷幔之后。
“滚开!”下一刻,只听一声斥责之后,王卿等人已经擅自闯入了皇帐。
梁玄彻猛然见到如此多的将帅,一种不安感袭上了心头。他镇定地端坐在上,心中却越来越疑惑,眼角不禁瞥了瞥帷幔之后。
俯视而下,那一张张刚毅的面孔,几乎所有的将士都站在了这里,他们是要……
王卿等人交换了眼色,蓦地,这些人齐身跪下,道:“请皇上退位!”
“请皇上退位!”异口同声,响彻整个皇帐,就连守在外面的士兵也不由地紧张,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长戟。
梁玄彻一见这样的架势,拍案而起,愤然而道:“你们要逼宫?”
“请皇上退位!”众人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来人!”梁玄彻高喊一声,然而,他的身边只有一两个禁卫,再无旁人站在他这一边了。
骤然间,他感觉到了大势所趋——
梁玄彻望向一直默默不语的冯保山,他知道,虽然是王卿带的头,然而,这里只要冯保山说一句,这些人一定都会响应。
“冯将军,这也是你的意思?”梁玄彻紧紧地盯着他。
冯保山垂下了头。
“冯将军效忠过我朝三代皇帝,在朝中人人敬仰,难道临到晚年,还要在史册上留下逼宫的笔墨?”
冯保山一听这话,方才垂下的头又抬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梁玄彻,道:“臣等这么做全是为了皇朝的万代江山,若有一己私欲,就让我们几个不得善终!”
“请皇上退位!”冯保山抱拳说道,随之所有的人都再次高喊。
梁玄彻将这些人看了个遍,自他登基以来,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经是波涛汹涌,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大胆,竟然在这个时候全体逼宫。
这个势头瞬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梁玄彻的几个禁卫稍有一动,只听钢刀出鞘的声音,还有明晃晃的白光……
“住手!”此时,一个声音从帷幔之后传了出来……
这个威慑力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先皇,一时竟然如此直勾勾地对视着,全然忘记了尊卑之分。
稍时,王卿眼角瞥向冯保山,抢先跪向梁玄临,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作为一个臣子来说,他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他亦知道谁才能让他扶摇直上。
众人皆回过神,纷纷投向梁玄临,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更是对梁玄临充满了敬仰。这就好像是一个信仰一样,只要有梁玄临的存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一边。
梁玄临一身的尊贵,慢步走过去,他的眸光扫过一干人等,最后停留在了冯保山身上,他垂眸望着俯首的冯保山,道:“当年,父皇缠绵病榻,驾崩前你就在旁边,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冯保山躬着身,道:“老臣记得,臣说过要辅佐皇上立千秋伟业。”
梁玄临环顾他们,问道:“你还记得,那年朕几岁?”
“八岁!”
“当年,朕只不过是一个八岁幼童,你们却能辅佐朕除奸佞,振朝纲,为什么现在反而要逼迫皇弟呢?”梁玄临拂手一挥,道:“全都退下去。”
然而,他们却不为所动,依旧如一尊尊雕像似的,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臣拥立皇上,请皇上重掌朝政。”王卿此话一出,一呼百应。
“你们都退下,朕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梁玄彻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到了现在,他已别无选择。
众人这才先后退出了皇帐。
“皇弟!”
不等梁玄临说下去,梁玄彻却道:“皇兄不必说了,我明白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当皇帝,本来就是勉为其难,当时也是形势所逼,将来也还是要将皇位传给太子。何况现在皇兄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个皇位自然还要皇兄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