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直到下午三点半才结束,金校长在最后的总结强调中说:“同学们远道求学,目的都是为学有所长,长以致用,希望大家正确对待自己所学的专业,认真走好每一步,不要愧对父母和三年的高中生活,学校将尽量为大家三年后进入社会或到高等院校深造创造更多更好的条件……”
金校长的总结讲话让台下众生个个心驰神游、灵魂出窍,大家仿佛看到了三年后各自走上就业岗位,或背着行李跨进了高等院校的大门,个个一副喜出望外的喜庆样。直到有几个灵魂归窍者带头鼓掌,方才震醒了众人,大家一起鼓掌。
会议结束后,人群散开,仿佛后羿射掉了天上的九个太阳,热量顿时消散。董晓波长长地舒口气,随着人流向教学大楼涌去。本就不宽裕的楼道哪经得起这么多人同时涌入,人群被塞赌在楼道口半天未能缓解。董晓波远远地跟着,待人群渐渐散开后,才随着零星的人上楼。机电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最顶层——四楼。爬上四楼,先前被局限在校园的视野豁然开阔起来。楼前并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像撑开的巨伞遮去秋日如火的骄阳。近处的房屋、绿树;远处的田野、群山,还有天上漂浮的轻柔白云,在惨白的日光下勾勒出一幅绝世美景。
走廊里人声鼎沸,或几个男女生取悦畅谈,或举目远眺,欣赏风景。董晓波顺着走廊一路找机电班教室,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并没有看见贴有“机电专业”字样的教室。董晓波心里纳闷,以为走错楼层,准备回身再找,转身时看见一间教室的门上歪歪斜斜地用红钢笔写着个“电”字。那“电”字仿佛有放电的功能,浑身长刺、歪斜模糊;远看清晰可辨,近看浑然不清。董晓波断定这便是要找的地方,推门进去,见有熟悉面孔,于是放下心来。教室里闹哄哄一片,大家聚众聊天,有人在打牌,也有人下棋,旁边围了一堆人。
董晓波初来乍到,虽人生地不熟,但也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所打动,一时间,归众之心蠢蠢欲动。情起之时凑到下棋的一边观战,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观棋之人各保其主,七嘴八舌地为自己的一方献计纳策。再看下象棋的两人神色凝重,互不相让,你冲我杀,势均力敌,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董晓波看得一时兴起,并给其中稍处弱势的一方支招。怎奈那学友孤傲而不欣赏,二目圆瞪地冲董晓波发难:“是你下棋?还是我下棋?”董晓波遭此冷遇,挂不住脸上阵阵发热,没趣地退将出来,缓步到后窗边站着看风景。山坡上一片葱绿的果园,树上挂满累累硕果。园里有处木屋依坡而建,居高临下。果园的四周是一圈围墙,园里果木足有两亩多,郁郁葱葱,和围墙外围及山坡上的参天柏木融为一体,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护卫着山脚下的校园。看着满眼的翠绿,高高的山头,董晓波心里一阵激动,儿时就有的爬山、探险兴趣又悄然地爬上了心头。董晓波想,等有时间了一定要爬上山顶看看。正想着,一位学友凑上来问:“你看什么呢?”
董晓波回头见有人和自己说话,于是接话道:“你爬过那山吗?”
学友摇头。
董晓波问:“有没有兴趣找时间一起去?”
学友一脸的高兴,说:“别的事我不一定干,这事你找我算找对了人。”
董晓波一时来了兴趣,问:“怎么,你也喜欢爬山?”
那学友笑逐颜开道:“那是当然,我每到一个新地方,最爱干的就是这事。”
董晓波没想到班里遇到共同爱好之人,心喜不已,问:“你叫什么名字?”
学友答:“我吴昊雄。”
“你呢,叫什么名字?”吴昊雄反过来问。
“吴昊雄”的阳刚之名一出口,让董晓波瘦弱的名字仿佛体弱的小马见到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颤微得形迹尽散,颜面全无,董晓波恨不得说自己叫“董天宇、董文理”诸名。又怕纸里保不住火,瞒得住一时,久之必现原形;且朋友相交,贵在真诚,名字又乃爹妈所取,罪不在己,想想也便心底坦然,开诚布公地道:“本人董晓波”。
吴昊雄哦一声,接着问:“你是哪个区的?”
“花丛!你呢?”
“我玉山的。”
两人正刨根问底喋喋不休时,不知是谁说一句“老师来了!”两人草草结束谈话,就近找空位坐下。教室里乱着一团,那些打牌、下棋之人在迅速地清理现场,站在走廊里聊天的人也迅速涌入教室找位置坐下。
片刻之后,一位看上去四十开外的瘦高个男老师,腋下夹着笔记本走进了教室。在他走上讲台的那一刻,下面一片寂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老师清瘦的面颊上。
那老师站在讲台上,放下笔记本,用铿锵而浑厚的口音向在座的学生打招呼,并自我介绍说:“本人姓龙名桂云,是你们的班主任,教大家物理。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欢迎你们来机电专业学习,一起共度三年高中时光。希望大家从今天起努力学习,不虚度光阴,争取三年后为自己,也为你们的父母,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好了!下面开始点名。”龙桂云说完,打开笔记本,逐一念点道:
“孙传志!”
孙传志站起来应一声,“到。”然后坐下。
“毛逸敏!”
毛逸敏站起来应一声,“有!”接着坐下。
“董桂花!”
董桂花站起来应一声,“有!”坐下。
“史铁柱!”
史铁柱站起来应一声,“有!”坐下。
……
站在讲台上点名的龙桂云有苏云贵的影子,相仿的身影与名字让董晓波想起了苏云贵。一想到苏云贵,董晓波心里像有猫抓似的,急切得想给他打个电话。……往后,连老师讲什么话,点没点到自己的名字,董晓波一点也记不清楚了。临散会时,就听明白了老师的一句话,“明天上午发完课本后,进行班委选举”。
从教室出来,董晓波匆匆下楼,到校门口的小卖铺拨通了苏云贵的电话。电话“嘟嘟”地响过几声后,传出苏云贵熟悉的“喂!喂!”声。董晓波心里一阵激动,颤抖着声音说:“是,是我呀,苏老师,董晓波!”
苏云贵在电话里“噢”一声!关切地问:“是晓波呀,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呀?”
听到苏云贵的关切问候声,董晓波仿佛远嫁婆家的媳妇听到娘家人的声音,激动得滚落了几滴眼泪,半天没说出话来,电话里空留下苏云贵一长串“喂,喂!”的声音。
董晓波半掩着听筒,努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思前想后,觉得不该再向苏云贵隐瞒真实情况,那样有愧他一年来的栽培,迟疑了一下,董晓波头一次鼓起勇气说:“我在溪水镇职业中学,苏老师,我……我辜负了你的期望……”,苏云贵在电话里安慰道:“别说了,都已成事实了,你在那里情况怎样?”
董晓波将心平静下来,说:“现在刚到这里,还说不好,不过有些不适应罢了。”
苏云贵在电话里安慰说:“第一次走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很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董晓波听着苏云贵安慰的话又问:“我没事,苏老师,您怎么样?”
苏云贵嘴里带些喜气说:“老师这里挺好的,只是前几天学校那边打电话来请我回去。”
董晓波有些意外地问:“是真的吗?”
苏云贵说:“是真的,是一个自称新校长的人打电话过来的,说原先的校长崔大海已经被撤换了,学校要恢复文学社,希望我能回去继续主持原先的工作。”
董晓波高兴得直拍手,说:“撤得好,撤得好,这种误人子弟的人早该如此了。”董晓波心头快意阵阵,接着又问:“老师,那您怎么打算呀?”
苏云贵在电话里一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哪能干那事。”
董晓波说:“是呀!我觉得也是。”
董晓波忽然想起李倩儿,补充说:“李倩儿也在咱们学校呢!”
苏云贵问:“跟你一个班吗?”
董晓波说:“不,她学的是幼师专业。”
苏云贵意味深长地说:“也好,幼儿教师也是个好职业,一个能看到自己成长的职业!”
苏云贵又问:“罗奔呢?”
董晓波答:“没考上重点,听说去海南打工了。”
苏云贵沉默了一阵,挤出一句话:“社会是个大课堂,到哪里都一样,但愿你们都有好前程,但愿……”苏云贵的下一个“但愿”刚起个头便没有了归路,不知说啥好,想想半天道出一句感触颇深而又富含哲理的话来,“前世今生天注定,缘始情终不由人啊!”
董晓波心似浮云,一时间不解苏云贵话意,转而在电话里向苏云贵保证道:“苏老师,我会努力学习的,不再辜负老师的期望,请老师放心……”
苏云贵余兴未了,话锋转变间,对董晓波叮嘱声不绝于耳:“无论在哪里,都要记住老师从前告诫你的话,走自己的路,好好学习,充分发挥你的文学天赋,记住从前在文学社取得的殊荣,把握好方向,脚踏实地地走好每一步。初中的同学又就你俩走到了一个学校,相互间多照顾点,彼此学习互相进步,有时间就向老师所在的报社投稿,在努力学好专业的同时切不可荒废了自己的专长,切记切记……。”
分别才半年多,董晓波从电话里猛然间觉出苏云贵像是老了许多,成了老婆婆,话语间拖沓罗索不断。不过,他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的心绪,而是耐心地直到苏云贵把话讲完。
挂上电话,董晓波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满脑子都是苏云贵的影子和被叮嘱的话语在一起纠缠、翻涌……
回到寝室已是学校开晚饭的时间,董晓波没有了丝毫的饥饿感,看着纷纷涌向食堂的学友,他麻木地坐在床沿边,飞奔的思绪将三年的初中生活像放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偌大的寝室转眼间就剩下董晓波和吴昊雄两人。
吴昊雄懒懒地躺在床铺上,冲坐在里角的董晓波问道:“董晓波,怎么不吃饭去?”
吴昊雄的下铺床位靠近大门,又紧贴窗户,风起时,丝丝清爽沁人心脾。吴昊雄头枕着被子,见董晓波不声,收回心思,两眼望着上铺的床板发呆。过一会,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坐起身来,抬头仔细端详,看着看着,吴昊雄不由感叹得叫出声来,“太漂亮了,董晓波!过来瞧瞧。”董晓波被吴昊雄的感叹声惊起,凑上去看,除了床板上有块陈旧的油疖和干裂的痕迹外,什么也没有。吴昊雄问:“怎么样,看出点什么东西来没?”董晓波摇摇头,说:“哪有什么?”吴昊雄叮嘱道:“仔细点,再看看!”董晓波半信半疑地再次查看,摇头说:“没什么呀!”吴昊雄用鄙视的目光扫视一眼董晓波,说:“真没看出来!”董晓波说:“除了有个天然的油疖和一些裂纹外什么也没有。”吴昊雄耐着性子提醒道:“比如图案,山水画什么的!”董晓波经吴昊雄点拨恍然大悟,又一次看时终于发现其中的奥妙,惊喜道:“吴昊雄,真有你的,啥时候学会了自娱自乐,一张床板上陈旧的纹路也能让你看出一副绝妙的山水画来,了不起。”吴昊雄笑笑说:“我以为你小子美术功底烂得敷不上墙,原来还没差到那一步,怎么样?是不是挺有意思?”董晓波又凑近品味一番,笑着说:“天马行空任凭想象,有点意思。”问吴昊雄怎么样发现这一特异现象的,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吴昊雄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要告诉你可以,就看你肯不肯奉献,请我吃饭。”董晓波笑笑说:“去你的吧,你小子也太急功近利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请你吃饭。”吴昊雄诡谲道:“这还算小事,要想知道如何看出美妙图画来,请我吃顿饭还不值得?拿别人我还不告诉呢!一顿饭就那么抠门,不请就算了。”吴昊雄说着,假意躺下,侧身不理董晓波。董晓波想起中午许诺的要请苏敏鹏吃饭一事,心想,何不顺水推舟,一便请了:一来了却主动请人吃饭的心愿;二来遂了吴昊雄的心意,也解决了自身的饥饿问题,一举三得。于是对吴昊雄爽快地应道:“吃饭就吃饭,但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哈!”吴昊雄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就套得董晓波一顿饭,心下暗自窃喜,觉得董晓波是个易于上当之人,以后这样的事要多多效仿,于是满口应承道:“只要你履行了诺言,到时一定告你就是。”
董晓波说话算话,出寝室去请苏敏朋。出发前,也一并叫上了李倩儿。苏敏鹏来时带上了一位女生,从他俩的眉来眼去间董晓波看出其中的奥妙。那女生聚杨旻娜的脸蛋、李爱英的身材、朴诗妍的秀发于一身,风姿卓著,清纯可人。董晓波私下里慨叹苏敏鹏手段高明,问他从哪里骗来的靓妞,苏敏鹏一副得意的样子,轻声说:“怎么样,要不要回头教你两招!”两男生正叹服那女生的美艳时,就见她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说:“我叫冯媛媛,高二幼师班的,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就叫我媛媛姐吧!”
冯媛媛的美貌让一旁的吴昊雄动心不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心里只想前去亲近。听冯媛媛一介绍,吴昊雄更是乐呵得嘴都合不上了,一脸兴奋地夸赞道:“媛媛,这名字好!古有陈圆圆今有冯媛媛,都是美女啊!”大家被吴昊雄形象的比喻逗乐。一旁的冯媛媛并没有嗔怪之意,嘴角迅速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直到现在,吴昊雄才真正明白从前课本里学到的“天姿国色”“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类专用来形容女子美貌词语的实意。心下觉得即便是当年的西施、貂蝉、陈圆圆、张丽华、杨贵妃在世,貌美程度也不过冯媛媛如此。一种与美女近距离接触的兴奋与喜悦涌上心头。虽古有“红颜祸水”之训,但吴昊雄时下更愿意像历史上的那些风流人物一样,甘愿做一个遭千人骂万人唾的人,即使不能千年修得同船度,修得个百年共枕眠也就足够了,即或是百年共枕眠无望,哪怕是眼下多呆一会也值,何况答案未知,机会还是大大的。吴昊雄想着这些,心头暖意融融,带头为冯媛媛的讲话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我叫李倩儿,高一幼师班的。大家就叫我倩儿吧!”掌声一落,李倩儿就自我介绍道。介绍完了,她上去拉住冯媛媛的手,高兴地说:“媛媛姐,咱们一个专业,以后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啊。”众人一起鼓掌,掌声明显不及冯媛媛的生命力顽强,没拍几下就都停住了。
女生在见到漂亮的女生时,兴许就会萌生一种怜香惜玉的好感,李倩儿走上去抓住冯媛媛手的举动,仿佛她俩认识多日。冯媛媛慌忙以礼相待,说:“大家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嘛。”
众人一一介绍,吴昊雄被陶醉一旁,魂不附体,一副呆呆的眼神望着冯媛媛目不转睛。董晓波看出其中苗头,从背后戳他一指,道:“该你了!”吴昊雄被提醒,挂不住脸上微热袭来,忙介绍说:“吴昊雄,高一机电班的,跟……跟他一个班。”说着,指指董晓波。
众人微微点头,鼓起掌来。吴昊雄偷偷看大家一眼,好在没被人注意,心里的一丝慌乱舒缓下来。之后,大家说笑着一起出了校门,往街上走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几人的身影拖成长长的狗舌头……
由苏敏鹏带路,几人避开人来车往的马路,沿老街缓缓而行。街上行人稀少,除几个购物结伴而归的学生外,街面上是闲散纳凉、散步的人在悠闲地漫步、下棋。老街倚山而建,山上的松柏与小镇上的房屋,在沉沉暮色的笼罩下苍劲而庄严。
董小坡一行初来乍到,被满眼的新奇夺走心思,一路东张西望,仿佛饥饿的猎犬在搜寻猎物。苏敏鹏他乡遇友的兴致未减,一开始仍在津津乐道地倾情于奇闻趣事的讲解,渐渐发现众人心思不在故事,而在这满眼的秋色和小镇的风物人情当中。倒是做兄长的,胸襟自然开阔许多,不计较小处,陡转话锋间,干脆当起了解说员。苏敏鹏仗着自己一年多的实地生活经验,要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表现当兄长的广闻博见。话一出口,果然不同凡响,几人的心思又鬼使神差地被苏敏鹏的言语吸引过去。在小巷拐角处的红军碑前,苏敏鹏触景生情,向大家讲起了当年红军长征途经此地立碑留念的故事。由红军故事,苏敏鹏讲到了溪水镇镇镇之塔——步月塔的悠久历史。由步月塔又讲到了柏树林,由柏树林再回到该镇的新街……直听得众人个个心神俱怡、魄不附体。
几人在苏敏鹏故事的引领下,穿过一条狭长的巷道,前面的地势渐渐开阔起来。沉沉的暮色落下,四周张起一片街灯。
一路行来,吴昊雄也时不时倾心于苏敏鹏的优美故事,但令他更为关注的是与李倩儿走在前面的冯媛媛,几次试探,冯媛媛都无动于衷,沉湎于苏敏鹏磁石般的优美故事之中。吴昊雄黔驴技穷,无计可施,只得郁郁寡欢地缄言沉默,时远时近地跟在几人后头。
街心花园人头攒动,明灯高悬。说起街心花园,大家都以为那是供行人歇息、游玩、杂耍的地方,但这里的街心花园与他人想象的不同,它并无亭台、池鱼、花榭之属,只是地方比别处宽阔些许罢了。白天空旷寥寂的街心花园,到晚上却变成了热闹非凡的夜市,许多小吃商贩云集于此,烹、炸、烧、烤样样齐备,吸引着许多喜爱宵夜的人来此驻足品尝。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香味,一时间馋得董晓波几人心动不已。吴昊雄从后面快步跟上来,抛掉一脸的失意,提议一起去吃小吃,大家一致赞同,向小吃摊前近去。
各家小吃摊前生意兴浓,食客如织,烟雾飘绕处,香飘四溢,强烈地刺激着董晓波每一根饥饿的神经,仿佛久渴于沙漠的人见到水一样,欲将眼前所有美食纳腹中,却又碍于女生面前太过张扬,失了做男子汉的气节,因此只好学了牛回嚼般将口水一次次收归肚里解饿。几人未到摊前就首先让两女生失了节,转眼间,苏敏鹏也丢掉了做兄长应有的内涵,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吴昊雄一脸落寞地跟在董晓波身后。吴昊雄边走边抱怨说:“说是请我吃饭,你瞧瞧你叫的那三人,也太利己主义了,没说大家商量着来,自己道单独行动了。”
董晓波安慰说:“别去计较哪些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喝点。”
二人到一摊主的空桌前坐下,摊主笑盈盈地上前招呼,递上菜单。
董晓波临时要了一些麻辣烫和酒水。
秋日的白昼生命力依然顽强,时间虽近晚八点却依然在天边翻着鱼肚白,久久不肯离去。阵阵微风撩人心脾,卸去人一天的疲倦与困乏。
店主将酒水和麻辣烫上来,董晓波饥不择食,顷刻间扫光了盘里的麻辣烫。食物下肚,饥饿渐渐消失,一旁的吴昊雄则是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还时不时朝人群里望望,一瓶啤酒在他面前转眼间成了空瓶。董晓波看吴昊雄这个样子,引张先《木兰花》里的句子感叹,“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吴昊雄不解其意,问董晓波什么意思!
董晓波故着深沉问:“想知道吗?”
吴昊雄一本正经道:“说吧!愿意恭听。”
董晓波凑近吴昊雄,揭开谜底。
吴昊雄听完半信半疑,强辩道:“我不信!”
董晓波开导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要能看出其中的道道来,那你又不会身陷其中,执迷不悟了!
董晓波欲向吴昊雄作深入的分析,见苏敏鹏三人回来。冯媛媛一手拿着烤串,一手挽着苏敏鹏胳膊,有说有笑,一脸兴奋地走过来。李倩儿跟在后面,手里也不闲着。董晓波向吴昊雄扔示意的眼神,吴昊雄抬眼看见苏敏朋两人挽手的亲热劲,心里升起莫大的失落。董晓波忙向店家要个空碟,盛上两人拿回的烤串。吴昊雄一动未动,麻木地坐着,脸上升起的醋意比这夜色还浓。
俗话说“人逢知己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董晓波他乡第一次请人吃饭,觉得破费就破费点吧,看样子也花不了多少钱,于是大方道:“今天高兴,大家想吃什么顺便点,我请客。”苏敏鹏和冯媛媛乐得拍手直夸董晓波豪爽,重情义。见大家鼓掌,李倩儿也跟着鼓掌。冯媛媛高兴之余拽李倩儿二度离去。
苏敏鹏找座位坐下,店家又上前招呼,递上菜单。
董晓波为苏敏鹏及两位女生要了酒水。
有了董晓波先前的话,苏敏鹏不惜将他金钱变粪土,要大势挥霍一番。那阵势就仿佛日本人侵略中国时使用过的三光政策,一个不漏,欲将所有的烤串、卤煮、凉菜统统拿下。店主一旁忙不迭地记录,眼看一页纸渐渐写满,吴昊雄在一旁没好气地制止:“差不多了,不要浪费。”
店主笑容可掬地一旁撮合说:“你们人多,多点些。”
“就这些吧。”苏敏鹏终于收手,将菜单递回店主,店主应承着下去,转眼功夫将酒水和凉菜上来。
吴昊雄怕苏敏鹏看破心思,故作笑容举杯劝酒。
董晓波感叹眼前的纳凉之所可能是溪水镇最具标志性的广场了!
听董晓波感叹,苏明鹏神秘道:“你知道这地方前几年是干什么用吗?!”
二人摇头。
苏敏鹏喝一口酒,说:“猪市!卖猪的地方。”
两人忍不住大笑,吴昊雄鄙视苏敏鹏笨到连故事新编都不会,这周围的店铺林立住户如织,怎可能将猪市设在此处,恶心人不说影响环境。岂不空有美人配傻汉,鲜花给插到牛粪上了。
笑过之余又觉言外有音,止住笑问苏敏鹏,“你这话什么意思?拿我们比喻……”苏敏朋怕引起误会,没待吴昊雄的话说完就给打断,解释说:“没别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是前些年的事。”苏敏鹏一脸的认真劲,吴昊雄也就权且相信了他说的事实。
三人边吃边聊,转眼功夫,桌上的烧烤已下去大半。苏敏鹏欲待美人归,怕自己烤回的部分一会被他俩瓜分殆尽,又不好明着阻止,心下着急,转而邀两人不断地斗酒,后见这法子失灵,只得起身去催。
董晓波虽然垫了点底,具备了一些基础,但主要的问题还没解决,也终因肚里酒多食物少,几杯酒下去,精神开始恍惚起来。好在心里还明白多吃东西少喝酒这一原理,于是乘着酒兴又胡乱地吃一通。转眼间,桌上就剩下些残羹冷炙的东西,董晓波也不落下,欲统统收归肚里。董晓波拿起桌上剩下的烤串吃,一口下去咀嚼起来不知是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味道,于是举在手里问吴昊雄。
吴昊雄诡谲一笑,反问道:“味道如何?!”
董晓波回味着嘴里的食物,道:“味道有点较先前的不同,又说不好。”
吴昊雄鄙视地看他一眼,问:“真不知道?”
董晓波点头。
吴昊雄突然笑出声来,低语说:“羊鞭,羊鞭你该知道吧?”
董晓波“哇”地想吐,起身跑出去,但终因肚内食物太少,没能实现。回来坐下,吴昊雄一脸的不削,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他讥笑董晓波孤陋寡闻,不谙世道,生活闭塞、落后。
吴昊雄借题发挥,进一步讲了云南十八怪,广东人的饮食,直听得董晓波寒毛倒竖,心惊肉跳,冷汗滢滢。转而想城里的商场、超市也常见驴鞭虎鞭什么的买,想必这东西没什么坏处,又见怪不怪,且又被人烤来吃,心情于是慢慢好转过来。
吴昊雄一副幸灾落祸的得意相,还欲没完没了,店家将剩下的小吃上来,吴昊雄收住嘴边的言语。一会儿,苏敏鹏和两位女生也相继回来坐下。吴昊雄兴致大开,转而问俩女生要了些啥,李倩儿和冯媛媛故作神秘,只说店家一会上来便知。吴昊雄不便追问,给店主要了杯盘,五人一起举杯畅饮。
秋日的夜晚,天格外的高,深蓝的天空里明亮的星星与广场上的灯光交相辉映,和谐而安详。董晓波受吴昊雄言语的惊吓,怕再上来的烧烤中夹杂些狗鞭、牛鞭、烤蛇、毛毛虫什么的,除自己熟悉的烤串、凉菜外,其余的不敢再动。
几人一阵慢喝慢饮,直喝到人静灯稀,皓月高悬,才意犹未尽地离了街市走回校的路。一阵风起,董晓波酒劲很快上来……
那一夜,是怎样回到学校的,董晓波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被吴昊雄和苏敏鹏两人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到校门口被人拦住盘问过一阵,后来的事就记不清楚了……再后来,他做了个梦,梦见天在打雷下雨,自己挤进了一家豆腐坊躲雨,满屋的臭豆腐味。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吴昊雄床上,吴昊雄的一只脚正放在自己的胸前,脚臭阵阵袭来,熏得董晓波想吐。董晓波恶心阵阵,他搬开吴昊雄的脚,起身后又没有吐的意思了,倒还记得自己床铺的位置,晃晃悠悠地往里走。一不小心,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一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爬起来时背上一阵冰凉。寝室里鼾声雷动,此起彼伏。窗外,皎洁的月光从窗户上撒进来,照着一张张酣睡的面庞。董晓波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坚持着爬上自己的床铺,倒下去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