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上空归来的孔雀
楚清清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茫然的看乳白色的织帐顶,脑海里静若无物,连窗外响入耳中的雀鸣声,都犹如细微的波纹声,涟漪浅浅。
昨夜种种,恍然若梦,似乎她的身上还残余着濮阳瑾拥着她的气息。眸光飘向窗外,意识转醒,她没回到梧惠宫,这里,是楚峰闺房。
一个小侍婢轻然撩帘而入,见到榻上之人已睁眼,静候了一会儿,无动静与吩咐,便躬身退下。
绣帘摇摇曳曳的波动,引得楚清清叹息,想要动动身子,却感到浑身乏力。昨夜的确是贪杯少,好在那酒够醇,醉意不大,否则今日定不会只是浑身乏力那般简单了。
少顷,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侍婢打开帘子,楚峰着急担忧的身影便跃入眸中。
“清儿,怎么样?可有感到身体不适?”来到榻前,楚峰半躬着身低声问道。
她这个女儿做得真是失败,为何就不能让父亲省一会儿心。料想昨夜她回府的情形已在目,他怎么不怪她不顾身份失仪?或许骂骂她此举成何体统?莫不是濮阳瑾跟他说了什么?
“爹,清清没事,只是腹中空了,你吩咐下去给女儿送点稀粥过来罢。”楚清清尽量转移话题,关于昨夜归来的情形具体如何,她不想知道,因为醒来身边无人的那份失落感,让她的疲乏更添累意。
楚峰闻言,赶紧朝一侧的小侍婢如是吩咐。接着扶起女儿靠在床头,楚峰欲言而止了些许时候,等到女儿将杯中的清水喝完,方问:“你和太子是不是闹矛盾了?”这话实则问来很怪,女儿和太子间本就存在着矛盾,而这些矛盾更是他曾经一手造成的,此刻问来怪异,可他又的确找不到另一个词来形容。
楚清清心下一沉,轻拭唇边余沾的水粒,扯起淡笑的弧度,“女儿与太子相敬如宾,又岂会有矛盾可闹,爹爹多心了。”此时她更想问濮阳瑾去了那里,几时离开的?
楚峰下沉叹息,花白的双眉挤起沟壑无数,看得楚清清很是不忍,他说:“为父知晓你懂事,这样说来宽为父的心,可是清儿,太子昨夜将你抱回府来的样子,叫为父如何能放心得下呀。你醉得不醒人事,跟爹说,是不是你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想不开方那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后续的话,楚峰的声音明显颤动,他在激动她的女儿让人伤害。楚清清斜身靠在他的肩头,紧紧的揽着父亲的手臂,亦忍不住带着哭腔,“爹放心,太子对女儿很好,他没有让女儿受任何委屈,是女儿不知轻重,让太子为难了。”
这话楚峰听来糊涂,可女儿既说太子没有委屈她,不论真假,他也唯有相信。“我听说冬莹宫的苡妃有了身孕,你既身为太子妃,就要尽守太子妃的本份,切不可生异心。”
原来父亲以为自己是因为吃苡妃的醋,起了妒忌之心,方折腾自己。楚清清心中无奈一笑,坐起身子,说:“爹爹教诲,女儿谨记。”不愿解释或争辩什么,因为毫无意义。
“爹,太子——何时离开的?”她还是问了,语色平平的问了。
“自从陛下染恙在身,朝堂上每日都演变着数种戏码,太子身为监政却无实权,可尽管如此,他依然得事必躬亲,详细了解朝廷的每个运作,这是他拿回实权的条件之一。且那日陛下降旨将吏部尚书的官职落到慕亲王爷身上后,事情就比原来又要复杂得多了。”说到这里,楚峰斜眸看了一眼颜容平静的女儿,不再继续说下去。
楚清清不懂朝堂,却明白那繁华背后的浊污。特别是在经历了昨日过后,想着濮阳慕华的视若无睹,又一番别样寒凉。楚峰的话已是变相答了她的问题,皇权——远比女人重要。可她不在乎,因为她已经选了这条付出一切却不见得有回报的不归路。结局如何,她不在乎。
午后的阳光强烈极了,骄傲的灼烤着尘世。青绿的树叶卷起了身子,鲜妍的花朵也低下了头,蔫无生趣。
凤翔宫那三个烫金大字,却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耀眼夺目。
宫娥撩开垂帘,御医一肩搭着药箱出来后,唯唯喏喏的跪在一个高贵威严的女人面前,“娘娘。”
萧后摒退左右,连近身的李嬷嬷都吩咐离开。此刻殿中静谧非常,萧后优雅的饮着香茗,丝毫不为御医脸色焦虑所动,良久,方悠悠然然的开口,“陛下的病体如何了?”
闻得此声,御医的身体明显一颤,却要掩饰惶恐回禀道:“回禀娘娘,陛下的身子正在逐渐——逐渐。”
“逐渐什么?”萧后敛眸沉声。
凤威一下,御医立即磕了个头,“娘娘,陛下的病情正在逐渐恶化,若是再不加以制止,恐怕就在大坏了呀。”
萧后冷冷的够起唇角,这跟跪磕在地上的御医的焦急表情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只听她不疾不徐的言道:“御医的意思,是想赶紧用药控制住陛下的病情漫延是么?”
御医不作声,继续听说头顶上飘下那个诡异冰冷的声音,“张御医,你可别忘了,自从你亲手为陛下调制慢性毒药那一刻开始,你的脑袋就已系在腰带上了,你惊陛下知情会让你系在腰间的脑袋坠地,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本宫一样让你身首异处么?”
“臣不敢,娘娘恕罪。”
“哼。”萧后冷吟着起身,优雅的走到张御医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具颤抖的身子,“收起你的胆小怕事,目下不论你的惭愧之心如何膨胀,事情一旦揭发,本宫固然性命不保,可你也别想净身脱系,想想你那刚出世的孙儿,你一定不会让他还未学会走阳间路便去过那奈何桥罢。”
“娘娘。”张御医此刻已经冷汗涔涔,萧后说得对,不论他如何的懊悔,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请娘娘吩咐,臣一定尽心尽力的照办。”
“你明白就好,以后少在本宫面前摆出这么副臭样子。”
萧后凌眉一叱,惊得张御医连忙磕头,“微臣知罪,娘娘恕罪。”
“好了,你平身罢。”萧后又徒然一改语色,平和的说:“既然有你那份心,本宫也不难为你,陛下的病情现在还不到恶化的时候,但也好不起来,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明白,明白,臣明白。”张御医一起身,听着萧后的吩咐又作起揖来。
“下去吧,本宫乏了。”
“遵旨,臣告退。”
张御医走了,萧后厌恶的朝另一边看去,那里躺着那个她被迫侍奉了青春年华的男人。脑海里浮现一些过去,纠结得萧后凤眉急蹙,连忙轻摆螓首,似挥去一片迷茫的烟雾。门口的帘子却在此刻突然让人打起,正待动怒谁敢扰她清静时,见是李嬷嬷面露喜色的入来禀道:“娘娘,大喜呀,皇宫的上空盘旋着一只孔雀呢。”
孔雀?萧后由不得心一下惊。要知道这孔雀乃是璠阳传说的吉鸟,它甚有灵性,常居每代后宫之主花园之中,久而久之,这孔雀便成了璠阳后宫之主的身份象征。偏偏在她萧诺梅入宫为后那一年,孔雀竟在她大婚那日飞走了。因为此事,众朝臣乃至整个璠阳皇室皆对她这个皇后生了名不附实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