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判官就相当于人间的账房,擅长精打细算,以剥削人妖鬼为乐。
虚无境百年不过等于人间一天。当时牛头为了让肖寂恢复“孤家寡人”的身份,一时情急就将小柴等人丢入虚无境,可她回去和判官一说,判官便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地方灵气充沛,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时间流速又极其缓慢,要是他们在里面修个千年万年,出来还不天下大乱?”
一席话说得牛头那是汗流浃背无言以对。
见牛头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判官一眯聚光小眼:“我倒是有个办法.且不说那兔子命格诡异,再说那肖黯生,本来两条命数线,其中一条竟然无缘无故地合并入那兔子的命数……这样的人才,一来就是俩,我们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资源暴殄天物?”
牛头恍然:“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为咱们打工?”
判官嘿嘿笑了几声:“错,我们只要雇佣其中一个。方才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他们的命数线扭在一起,只要其中一个肯为我们效力,另一个也得跟着办事。我们只要花一份俸禄,就可以差遣两个。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仙职在身,就不能干扰我们公务了,你说呢?”
牛头回味过来,不由与判官相视大笑。“可是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牛做马呢?”笑了半晌,牛头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判官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我看那兔子还是比较容易对付的,我们便从她下手吧。对了,五百年一次小天劫,也就是说五日过后,我们将他们从虚无境拉出,天界便会派来雷公电母。到时候我们卖他们个人情,帮他们渡过这次劫难,想那兔子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我们只要有恩于她,到时候还不……嘿嘿……”
判官笑得暧昧,牛头便不住拍打自己后脑勺嚷嚷“妙计妙计,我怎么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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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牛头便算好了时间,准时出现在小柴他们身边。
可谁知道,牛头刚夸下海口,老天就不买她的帐了。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却在她话音刚落之际发生变化。天空陡然变暗,浓墨似的云层聚拢而来,云层间金芒闪烁,正负离子相撞发出绵绵不断的噼啪细响。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一道手腕粗细的金色闪电便冲着小柴和肖黯生所站方向直劈下来,风雷之势挟裹着巨大的冲击力,气流将牛头和炉灶掀翻至远处。
他们本来站在瀑布对面的草地上,地形空旷,偶有几棵大树也在第一时间被狂风拔根而起了。
两人急速闪避,闪电便击入地面。方才还是绿油油的草地,只一刹那,便化作焦土,其上寸草不生。
一道闪电之后,是两道、四道、八道……
气压低得吓人,连呼吸都不大顺畅,可是肖黯生动作利索,抽出纸伞以伞尖作为支点,辗转腾挪,带起片片残影,一次次躲过越来越密集的闪电袭击。
小柴心下疑惑:明明自己和肖黯生的修炼进度不一样,为什么会同时迎来天劫?可是情况紧急,她不但无法向肖黯生询问,也没时间质问牛头怎么天劫提前。她的应对方法和肖黯生完全不同,而是放松全身,将自己幻想成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随风摇摆,借每次闪电袭来的冲击力往旁边飘去。这样因势利导,倒是不费什么力气。
牛头一面在气场外围抵御风沙,一面放声大叫:“天劫怎么提前了?”她几次想驾云上天问个清楚,可是刚唤出云朵,那云便被狂风给吹散了。
炉灶急得抓耳挠腮,无奈修为太浅,怎么都冲不进去,只能在牛头脚跟旁干着急。
与此同时,万里云层的上方,雷公电母正一边放闪电天雷一边闲话:“老头子,动作快点啊,磨磨蹭蹭的待会儿百花仙子的夜宴咱俩可要迟到了,到时候那琼浆玉酿可就没咱俩的份儿了。”
雷公甚知自己老婆好酒,“诶”了一声,加快了击打雷公锤的速度。
电母手腕疾动,两手握着的镜面从各个角度反射阳光,从云层击下便是道道闪电。
这例行公事么,意思意思也就罢了,还是喝酒重要。电母想。
小柴和肖黯生为躲避电击无暇他顾,自然是对以上情景一无所知。
闪电几乎是擦着肖黯生的衣衫落到地上,有时实在闪避不过,他便或借助伞尖将雷引至别处。
小柴担心肖黯生的安危,忍不住偷空睁眼。眼皮刚掀开,她就瞧见一道闪电劈至半空突然现出分叉,成五指状向肖黯生头顶压下。
“啊!”她一分神,躲得慢了半步,发髻被劈中,头发散开,还被烧毁了一撮,飘散出焦味来。
水凌抓着她的发上荡来荡去,吓得哇哇大叫。
肖黯生不急不忙,唰地撑开纸伞——不得不说,柳树出品,必属精品。伞骨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木头所制,居然绝缘,闪电劈上伞面,竟往四面滑散开去,黑纸被划开几道豁口,扇骨却完全无损。
小柴看得目瞪口呆。
谁知被肖黯生引开的闪电钻入地底竟没有消失,而是沿着地脉潜行,正往小柴处移动!
小柴只注意到从上空袭来的闪电,完全没有注意地下,眼看那闪电就要从她脚下钻出,肖黯生面色一变,顾不得袭向自己的雷电,直扑小柴!
小柴被扑出数丈,她反应极快,拉起肖黯生继续闪避,然而肖黯生的后心已被劈中,喷了一大口鲜血在她衣襟上。
小柴且行且躲,看着肖黯生惨白的面容,眼眶便湿了。肖黯生一拂袖子,挣开她的手,举袖在嘴边随意一抹,哼道:“我每半个月就受那天雷殛刑,这种程度的雷击还不放在心上。”
说话间,同时从云层击下的雷电已变成一百二十八道,在他们身周交织成密集的电网,小柴深呼吸一口,使了个挺耗费真气的变形咒,将自己变成一只昆虫,从电网缝隙间穿梭。
肖黯生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他转动伞柄,调整角度,将击上伞尖的闪电反弹回去。
然而,那些闪电只发射到半路,便消失了。云层散开,狂风静止,雷公电母任务完成,收拾家伙赴宴去也。
至于肖黯生曾经想让天上上仙也尝尝天雷滋味的邪恶想法,便只有小柴一个知情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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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炉灶见大家都安然无恙,便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去。虽说人间只过了五日,可是虚无境可过了五百年,在它心里便是与父母分别了五百年,那种思念可是言语无法表达的。
牛头见承诺打了水漂,很是尴尬地直搓双手。见小柴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便压下了心里那点歉疚,开始列举加入地府的种种好处。
小柴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在牛头向她介绍地府人员基本待遇的时候,她一直在走神,还时不时偷瞟一下肖黯生。
肖黯生站得笔直,除了面色苍白,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受了伤。见小柴如此,他眼睛越眯越细,终于忍不住敲了她一记暴栗:“别想了,刚才我救你只是为了我自己。”
小柴“哦”了一声,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还沉浸在为他刚才的奋不顾身的行为而感动的情绪中。
牛头兴致勃勃,讲得口沫横飞,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两人的神态,在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之后,她一双铜铃大眼满怀希冀地看向小柴:“你觉得怎么样?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小柴回过神,不知怎么就想起现代的保险推销人员来。
她还没有答话,肖黯生却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小柴心念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他分明是没有忘记自己老爹,想借着职务之便假公济私。可是她支持他的做法。于是她也点头。
牛头大喜过望,拉住小柴的手:“太好了,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姐妹了,这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领印信和官袍。”
小柴恍惚觉得自己加入了非法传销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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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柴二人跟着牛头去了地府,在接过“工作服”的一刹那,小柴傻了眼。
难道她真要穿这戏袍似的大红大绿的衣服?那会笑死人的。
牛头乐呵呵地将衣服和印信放在她手中,大力拍打她的肩膀:“从今以后,你就是城隍奶奶了。”
小柴反应一秒,才想明白“城隍奶奶”等于原来世界的“城隍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我是哪座城的城隍?”
牛头继续大笑:“判官大人说了,按理城隍奶奶都是由在民间有声望的人死后当的,你在编外,也没什么群众基础,就不把你限制在什么城池了。总之城隍的任务就是护佑百姓平安,你看哪儿有需要就去哪儿吧。”
小柴无语。敢情,她就是一端茶送水的打杂小妹?
肖黯生却对这种安排十分满意。
他一路跟着小柴,小柴也忘了问他为何不独自行动。两人在一起,似乎已经成为很自然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