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将那袍子披在小柴身上,衣服便自动变成合身的状态,小柴掀开袖子一看,但见衣服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地府守则第x条……”
她满头黑线,这才明白这衣服为什么如此厚重。
牛头拉着小柴转了几个圈,似乎越看她这身装扮越是满意,伸指在她额头一点……
小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露在袖子外的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再往头上摸,她摸到了两只长长的耳朵。
牛头往自己脸上一抹,那张大鼻子人脸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黄牛头。她哈哈笑道:“我们阎君说了,在天界和地府走动都该保持本色,以表示我们的诚意。但是去人界的时候,考虑到社会安定,那是可以随便变幻的。”
小柴思绪飞散:“保持本色?难道牡丹仙子脖子上就顶着朵花枝招展国色天香的牡丹花?”
牛头“嗤”了一声:“这就是天庭与我们地府的不同之处了。天庭那帮子家伙虚伪得紧,哪像我们这般实诚?像小白脸色长年累月地白成那样招人心疼,也不见他吃些红豆枣子什么补补血气……盖因我们阎君选拔人才一向是看中实力,可不像玉帝王母那样见着个容貌齐整些的就升职了……”
牛头还待长篇大论,小柴便拖着肖黯生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正式成为地仙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轮回司查找回家的办法——依旧无功而返。小柴叹了口气,说不上有多失望,在虚无境那些年,她也渐渐想开了,回家这种事说不定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无论如何,把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她现在是小柴,那就好好享受小柴的生活,而不是纠结于胡晓才的过去。
第二件事:跑到炉灶家,劝炉灶在家陪父母。
小柴变成兔子状,拉着炉灶跑到一边:“兔子只有短短十几年寿命,你能陪你爸妈的时间也不多了。可是我们都是修炼过的,少说也还有几百几千年的寿命,不如你先陪你爸妈,过了几年我们再来找你?”
在虚无境呆了500年,炉灶也不像原来那样毛毛糙糙了,它扭头看着兔爸兔妈甜蜜蜜的背影,眼圈便有点发红。
见炉灶点头,小柴忍不住咧了咧三瓣嘴。
冷不防炉灶一把将她扑倒在地,给了她一个热情而大力的拥抱。小柴觉得肩窝湿湿的,想来是炉灶的泪水。
明明已经有幻化成人的本事,可是炉灶从没有一次变成人形,它一直保持着朴素的黑兔子模样。小柴心里便想起牛头的话来:“以真面目示人,是一种表达愿意与人坦诚相交的方式……”
回忆起炉灶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小柴眼眶也有点湿了。可是她对肖黯生的性情想法了解得很透彻,那是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谁知他会不会把地府和天庭一块惹了,到时候他们被鬼差啊天兵啊什么的追杀,炉灶跟着不是遭受无妄之灾吗?
想到此处,小柴便挥一挥衣袖,假装毫不留恋地蹦出了兔子窝。
炉灶立在洞口,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揉揉发酸的眼睛回洞去了。
*
第三件事,是小柴在深刻理解“知识就是力量”的前提下做出的决定。
她要去秦苏澈府中把他的藏书搬光!
小柴说这话的时候,神采奕奕,肖黯生虽没有表态,可是嘴角的一抹笑容泄露了他的想法——他分明也是赞成此事的。
两人已非吴下阿蒙,不靠符纸就能隐匿身形穿墙而过。做小偷做得如此轻松,小柴情绪很是亢奋。
把书房的书全搜刮到水凌中,小柴还未尽兴,继续寻找所谓的“密室”。做地仙就是爽啊,什么机关阵法都拦不住他们,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只要是书本状的东西,她都看也不看就丢入储藏空间。
绕来绕去,竟又绕到了当初遇见肖寂的刑房。
肖黯生眼里的笑意顿时没了,他喃喃道:“若不是我父曾经修炼过一种特殊的内功,容貌一直维持在三十岁左右,他早已是个形容枯槁的古稀老人……秦苏澈竟对这样一个老人也下得去手……”
墙壁火光跳跃,映得他脸色乍青乍白。
小柴扳着手指一算:肖黯生十七岁被关入井中,关了二十五年,他爹岂不就是六七十岁的样子?只怪他爹太过风姿卓绝,她又被肖黯生的外表给误导,一直就把他爹当成三四十岁。偷眼看了眼肖黯生,她想,原来妖孽果然就是会遗传的,他爹可不实实在在就是个不老的妖孽?
墙上一众刑具都呈现出红褐的色泽,小柴越看越觉得它们是被鲜血渗透才变成这样的。不知怎的,看得久了,她感觉从心底渐起一股凉意。
手心一痛,她偏头,发现肖黯生的脸色很是不好,他的眼里甚至还跳动着火焰,连抓疼了她的手都没察觉。
小柴便将那些刑具也统统收起,阻隔了他的视线:“对了,怎么没有瞧见那人偶?”在虚无境的那些年,她把《朱雀风物志》背了个滚瓜烂熟,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穆银屏”的身份。
肖黯生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禁皱起眉来:“她和秦苏澈勾结都是为了我爹,合作关系本不十分牢靠,我们把爹救走之后他们一拍两散也很正常吧?”
小柴点了点头:“有理,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肖黯生眉头越皱越深:“你有没有感觉,这次来秦府,人气似乎比上次少了很多?”
小柴恍然:“不错,我们这次进来,我几乎没有感觉到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侍卫的气息……难道,秦苏澈已经放弃了这个据点?”
说话间,小柴看到拐角处露出一片白色衣角,随即是一只黑色的薄底快靴探了进来。
肖寂的那张脸!
肖黯生拉住了小柴。
来人是秦苏澈。他舔了下自己白皙的指尖,将一粒青色的圆珠吸入口中,而后眼波一横,看向小柴二人躲藏的方向:“都是老朋友了,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口美酒,这样躲躲藏藏,未免太不给秦某面子。”
肖黯生眼神一闪,即将现出身形,小柴却拉住他往后疾退。
“他看不见我们,只是模模糊糊有些感应。”她说。
直到出了秦府,小柴才停下喘气:“书还真不是白看的。刚才秦苏澈吞食的是一颗蛇妖内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他也踏入了修真者行列,短短几日就修为大增,好在他囫囵吞枣,那些内丹还没有完全为他所用。”
肖黯生沉默片刻,才道:“你如何知道?”
小柴翻出城隍奶奶的服饰,将它反转过来,熟门熟路在蝇头大小的文字里找出一大段文字来:“前几****为了陶地府那帮人的话,可没有少研究这些守则。其中这几条,喏,说地仙和散仙不得干扰妖精的事,如果有妖报私怨也不可理会,除非有妖物为害一方无缘无故杀人才能插手,如果有人杀害妖怪我们更加不能阻拦……想必秦苏澈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拿妖怪开刀,看这几行,写着人和妖修炼方法不同,如果强行吞噬对方法力……”
肖黯生打断了她:“秦苏澈一介凡人,哪来的本事捉妖杀妖?”
小柴愣住了。她甩甩头,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你打算去哪?”
肖黯生眼神悠远地看向远方:“我爹练的武艺,除了可以使容貌不老,还可以强身健体,却是没什么攻击力,不管如何,人间的武艺再过特殊也有莫大的局限,他的武艺能保他不死,却问无法减轻伤害。地府不许我们干扰他的生命轨迹,那我们不如去找些仙丹妙药,让他变成铜皮铁骨可以不惧伤害。”
小柴不禁钦佩地望向他。本来还以为他会硬碰硬,想不到他还懂得迂回政策。
“我知道哪里的丹药最多,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小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本来还担心天庭也是男女颠倒,不过就地府守则来看,倒不是这样的。无论地上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天上似乎永远是一夫一妻男女平等。
肖黯生斜睨着她:“你不过一个小小城隍,如何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