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急急问她:“那外国女人长什么样的?”
那妇女答:“其中一个金头发的,长得很标致,老喜欢穿旗袍。她还会说中国话,喜欢和邻居聊聊天。唉,真让我们不忍心——”
归云和老范对视一眼,心下都一慌,忙同那妇女道别离开。一路上,归云心事重重。她说:“那外国女人多半是蒙娜。”
老范道:“先别着急,还有谢小姐可以帮忙打听。”
两人先回了饭庄,雁飞也回来了,说:“我找人去巡捕房打听过了,确是日本人带走了,去哪里谁都不知道。但蒙娜是美国人,短期内应不会被为难。”
“现在租界内到处安插了日本特务,蒙娜他们又是给外国发国内的战争新闻,日本人不会放过他们。”归云想到未曾见过面的那位白俄台长,又想到同样被炸死的莫主编,及至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和杜班主,心中绞痛,一个踉跄就跌坐在椅子上。
“归云!”雁飞见她面色苍白,心下担忧,要扶她。
归云深呼吸又深呼吸,“到底还要死多少人,这样的恐怖才会完?”
“别急,该完的总会完。你自己都说我们要有信心。”雁飞道。
归云微微地昏眩,身体深处有种钝痛,如细细的针刺在身体某处最脆弱的地方。这细微的钝痛令她更加焦虑。她想,她应该坚强。她对雁飞说:“烦你再探探,我们也好从长计议。”
老范也落寞地说:“租界一日不如一日安全,连洋人都保不了自己的安稳,不知将来怎办?听说公共租界有的店开始挂旗了。”
三人黯然,知道挂的是什么旗。南京路上渐渐有了屈服的店家挂上了那面大红狗皮膏药的日本旗,中国人在自家的地头不得不一次次低头。
哪里有计?分明是无计可施。一阵阵的痛,无有止境。
归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霞飞坊,弄堂里灰蒙蒙一片,夜幕深沉,确该入睡。
归云照顾卓太太睡下,再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床似广阔无边。以前有卓阳,他们喜欢互相纠缠着入睡,分享彼此的呼吸和体温。归云暗暗量小了,开始恨,如果他要走,为什么要买这样大的床,让她伸手只能抓到无边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