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太太道:“去医馆看看,把谢小姐叫来吧?”
归凤正空了手里擀面皮子的活计,就说:“我去找谢小姐。”
卓太太便做主,携了归云带着江江去医馆,由归凤去兆丰别墅找雁飞。一家人又不得不匆忙行事,归云看着江江哭到后来声音都哑了,心里痛得不可名状,和卓太太叫了出租汽车赶着去医馆。
天色已是晚下来,下午戒严的路早清了道,直通通的,要往黑暗最深处去。归云看着怕,那里的汽车也不知有无被清走,让日本人出动了宪兵队来善后,想也是大案子了。
江江哭得累了,抽泣着睡去。卓太太严严实实包紧她,说:“可怜的孩子,托生在这年头,真作孽。”
车子转个弯,有绵延的煤气路灯开道,黑暗被逼走,前途有微弱的光明。
到了医馆,正有儿科大夫当值,为江江做了检查,只说是偶染风寒,给开了药,嘱咐归云:“发了汗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大人终是松了口气。
大夫夜里的病人不多,或者这样的时节人们有个三病五灾的也会死死忍着,大夫便得了空,很是关照病患,看江江哭得可怜,替她按摩了好一阵,奇问:“这宝宝什么事体哭成这样子?又不是饿了冻了。”
归云急道:“就是这样才急人。”
大夫笑道:“毛病是不大的,这个放心好了。”他又逗江江,“宝宝不哭,外面豺狼多,我们要勇敢。”
哄着的话也是触耳的,人人心底都生出那段愁。卓太太和归云都低垂了眼睑。
正说间,有人闯进来,护士和门房都拦不住。
来人穿土黄制服,拿刺刀,身后照例跟着个穿短襟褂子的中国人。
“皇军有令,挂旗挂旗!”
“短襟褂子”手里拎好一面狗皮膏药旗,惨然的白里一抹血渍样的红,被拿张得老大一面。拿刺刀的日本人把刺刀柱在地上,踏踩在这片土地上。
个人的病痛还未医好,就要跟着自己的乡土再痛一遍。
归云和卓太太抱着江江避开了。儿科大夫捏好那旗帜,日本兵要看着他把旗帜挂在医馆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