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千辛万苦,衣冠都被扯乱了才按制买回了五斤的米。归云才晓得当初杜班主不让她上街抢购米粮是多么袒护着她。
又是暗自伤心了一阵。
老范说:“照这样,粮油都要配给了,对咱们的店大大不利。”
归云点头,她是明白的。
老范说:“那些领了日本人的证的饭店,还能经营妥当。”
归云也是明白的。
老范再说:“无论如何,咱们要好好熬过这个坎子。”
归云开了口:“咱们就花人工接他们的生意吧!不能让这家败落。”
两人先去了饭庄,将东西放妥了,归云整理了衣服头发再赶回家。才到霞飞坊的弄口,就一眼瞧见停在坊门边的巡捕车。心头又突突乱跳,有邻居走了出来,她忙上去问:“怎么了?”
邻居惨淡地笑,“在查户口本,要办良民证。”
归云心里一急,疾步往坊门冲,弄堂里有人家养狗,此时正“汪汪”乱吠,主人喝止不住,却不见邻居探头出来张望。各家的门都闭得紧紧的,严密守护住里面的人。
只有一间石库门的门是洞开的。
归云心里“咯噔”一下,她快跑几步,又强迫自己慢下步子,小心地,谨慎地接近那里。
天井里赫然站立了几个黑衣似乌鸦的巡捕,手里有警棍,秉棍而立。有人说话如隼唳,嗡嗡嗡嗡,迫人心烦又心惊。归云发现一句都听不懂,但一边有沪语翻译。
“真只有这几口人?”
“这不都在这里吗?只有媳妇去买东西了。”
大亮的电灯白炽光下,卓太太分明还病着,但是端凝地坐在客堂间中央。庆姑抱了江江,归凤搂着裴向阳都站在她身后。他们的身后是卓汉书的遗像,遗像下是那五字遗作。白纸黑字,磊落分明。她的目光澄澈,同样磊落分明。得体的翠锦宽袖棉旗袍,端丽的盘髻,优雅地将右手肘搁在桌上。她似看着所有人,又似目光高过所有人。
居高临下站她对面的带着隼唳相的日本兵,竟像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