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莫主编便懂了。实习是个花差事,卓阳是卓家的命根子。
卓阳听到莫主编对自己讲:“你年纪还小,凡事该多为父母想想。这次真是我疏忽了,往后万万注意!”
这一注意便是只给他跑一些家长里短的社会新闻。
他自然知道是谁起了关键作用。
那天在家里,他对父亲说:“我已有足够的行为能力为自己负责!”
卓汉书却斜睨他一眼,好像还是在看一个七八岁的他,“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这才是正经!但凡我在一日,你给我万分保重,不可多生事端!安分守己些!”
这位著名的历史学教授、沪上闻名的碑帖的收藏家的思想正如他的职业和他的爱好一样,陈旧而停滞。
卓阳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他父母的临终遗言便是万分保全这位珍贵的香火继承人。他就如此恪守。卓阳气呼呼地冲出了父亲的书斋,回头望书斋的门头。
门头上提着三个大大的颜体字——“独善斋”。
卓汉书也写得一笔好字,尤善模仿。曾在兴致大发时将褚遂良的《圣教序》仿了一遍,竟有不少热衷收藏碑帖富绅愿出高价收购。
但卓汉书毫不留恋地把帖子一把火烧了,他对卓阳说:“假的成不了真的,可叹我只能模仿前人而固步自封!”他是叹自己始终不能在书法上突破陈规,另出一脉,只固于模仿古人而毫无创意。
卓阳却认为自己父亲墨守成规的不单单是在书法上。
这“独善斋”是“独善其身”的意思,所谓“独善”,不过善他卓汉书一身一家而已。
“政商混沌,军阀乱战,这世间也只有自己一身一家可以保持清明!”卓汉书常常说,也这样做。
可他养大的儿子偏偏老嚷着要去“兼济天下”。
学生运动、政商联合、抗日活动一个不落,每每闹得他焦虑四起,恨不能将他一条腿拴在家里不可。
卓阳朝佛祖深深鞠一躬,法相森严,他觉得被注视了。他也希望被祝福,普度众生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