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只看到那团火红的影在门口照进来的一束光中倒下去。
只有片刻,火焰熄灭了。
雁飞挣脱了袁经理牢牢拽住她的手,跑到陈曼丽身边。
陈曼丽侧脸躺着,鲜血从她的背部汩汩地流出,终染在地。大朵的红,开在百乐门的花岗岩上。
她望见了雁飞眼中积聚的泪,轻轻吐了气,“小谢,原来你是会哭的啊!”
雁飞不敢伸手碰她,只是捂了面孔。那红从指缝里渗进来。她的泪再渗出去。
陈曼丽嘴角有笑,瞑目了,只有雁飞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也算是干净地走了!真好!”
血,蜿蜒地流淌,真开成了一朵娇艳的花,娇艳得在春天枯死的梅花。
春天里的寒风侵入了骨头,扑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红。
雁飞从一团黑暗挣扎出去,迎头朝着红光走。光影轮回,一团红影向她招手,她跑过去,看清楚,是陈曼丽,但又不是陈曼丽,是一张白岑岑的脸,身上也不是红色洋装,是束领旗袍。
很熟悉,也很陌生。
那人也喜欢用一手叉着腰。
她说:“小雁子,你不认得我了?”
然后,雁飞醒了,揪着被子半躺在床上,满眼的黑。她在夜里总是睡不好,旧的梦没走,又来了新的梦。
缓缓想起来,她又梦到了唐倌人。
雁飞有点渴,掀开被子起身下楼去灶庇间。
热水瓶是空的。
雁飞心里凉,苏阿姨惫懒了。她不是一个治下严谨的主子,想当年唐倌人支使得她和李阿婆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又是唐倌人,她想她忘不了她的。
雁飞从碗橱里端出一碟紫砂茶壶和小杯子。
她怎么忘得了她呢?
这套小壶小杯子还是当年她送的。
她教她茶道,拿出这套周小开从宜兴带回来的茶壶杯子送她。
雁飞帮着先烧水,就像现在,她烧水。
那时候,她趁烧水的片刻跑到弄堂里看别的女孩跳橡皮筋,翻飞的花样,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