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挤进去,归凤在台上唱《孔雀东南飞》,专心做着刘兰芝,对下面耳不闻,眼不看。做焦仲卿的小生却没好定力,一边唱着,一边眼神飞到门口。归凤转个身子,扯过那位焦仲卿,非让她的眼神回台上来不可。
台上的角儿,绝不容忍同台的搭档一心二用。归凤在舞台上,有她作为红角儿的气势,不着痕迹的拉扯和不动声色的眼色警告,让那位小生再不敢出戏往门边看了。
归云方舒了口气。
门外有人进来,那堂倌开道,领头的中等个头,身着考究的手工刺绣的黑色对襟中装,下身一条宽松的黑色纺绸裤。脸上架着包金边的眼镜,却架不出书卷气来,只因脸上左颊有条长疤,蜈蚣一般趴着。身后跟着三四个随从。
江太中亲自弓腰跑出来,一脸谄笑地迎了过去。
“方爷,您老赏光,我这小戏台子可真是三生有幸啊!”亲自给迎到第一排的雅座。
归云抓住堂倌问:“小三子,这是谁啊?好大阵仗。”
叫“小三子”的堂倌卖弄,说:“杜小姐你可真没眼见,这位可是海上达人张先生表外甥方爷进山,管码头的咧!”伸出大拇指,“青帮里面的一号人物!”
“怎么会有这种人?”
“嗨!”小三子蔑视归云的担忧,笑她没见识,“靠山得靠大的,捕鱼得抓肥的。这可是道理。”拂了袖子,跟前伺候去了。
归云往前挤,她看清了方进山,他眼镜后的小眼睛精光四射,像装老虎的猫。
边上自有江太中来解说:“方爷,您给咱们的头肩断断,这《孔雀东南飞》可唱的怎样?”
台上的归凤已演到《雀会》。准备以死明志的刘兰芝唱白:“仲卿,你我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生既是同命,死亦当共事!”
泪满面,愁满面,孔雀就要东南飞了。
方进山拍了手,笑了。
“好!”声如洪钟。
江太中也鼓掌,小三子也鼓掌,所有的观众都鼓掌了。整个戏院都沸腾了。
归云充耳不闻,她只看着台上的归凤,光彩四射,风采夺人,打动每个人。
转眼,便是方进山那虎生生的猫眼,紧紧锁在归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