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耿头耿脑地说:“碰到个不爽快的,就要教训教训。”
斯文先生先斥道:“这种小事做得这样不三不四!”再吩咐,“巡捕房那儿有消息,人都一锅端了,你去码头整理好地方准备迎接新客。”
“那这个?”阿四问。
斯文先生扶了扶眼镜,光一闪,笑,“是女的?”
“对。”
“女明星?”
“唱戏的。”
斯文先生转个身,“吓唬一阵,饿几顿饭也就软档了!再不肯,往虹口军营一送。少在这种事上纠缠。”阿四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斯文先生不露声色地笑笑。他不是看不出粗人的轻视,因为轻视,他才不让他们遂愿。那种低档的作为,他是不屑的,他同他们不一样,他要出人头地。
所以他得靠着更大的头。
绕出这边的地下面,地上面是大旅馆,法式的圆吊顶,下面伸出来的柱子是雕龙的,还挂了对联。
“将军本色,王帅之气。”
几十张红木八仙桌一字排开,像布阵的兵,旁边还安了专用的射灯。时光正好,秋霜白露,是斗虫的好时节。“唧唧”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停了旅馆该有的生意,觑了新的势,换了新的主,谋夺新的利。坐庄开了斗虫的堂口,十分热闹。
这总筹划好的庄,庄家有通杀的算计的。只是跟花的人奋勇,果然都要显将军本色,非要图这样的刺激来做鸡犬升天的梦。一做,就有败局的。也是被人利用和压迫的。
斯文先生觐见的人正是旅馆的新主,这边的庄家——方进山。他被人簇拥着,在一张八仙桌前提着笔。穿着比先前更体面了,是做工考究的对襟中装,上面有苏杭手工刺绣,看真切了是条隐隐待飞的龙。斯文先生说过,这是潜龙在渊,就要高飞的征兆。
方进山挠了个头,看见斯文先生,叫一声:“周文英,过来下花。”
斯文先生原来叫周文英,也有英气勃勃又文气的名字。读了书,有一身先生派头,却要为虎作伥做奴才。
眼睛里是有着欲望的,怎样能出大头,他掂量得到。头出头,他也能出头,他是隐忍的,蓄势待发。嘴角一撇,弓个身子钻进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