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了归云,王老板朝她招招手,笑道:“杜小姐,正巧,你也来送送我。”
雁飞嗔道:“干爹!”
王老板道:“也就最后再出一次风头了!”叹气,“知识分子们都说我爱出风头,再出风头也是一个暴发户!”
归云走过去,她不知该怎样开口。
王老板不需要她开口,他说:“我也是晓得文天祥的,晓得‘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大道理!十六条人命不能犯到我手里,他们都是跟着我做事的人,大多还都是小孩子。”
雁飞和归云默默无语。
“昨晚困到现在,要醒了。”王老板对她们说,“我十三岁跟着裁缝师傅从苏北到上海开洋裁店,静安寺路上的‘俏佳人洋服店’是我师傅开的。我十六岁就学会了我师傅的绝活,做旗袍腰身不靠打折裥光靠手指功夫在布料上扯出来。我知道什么样的绸缎在上海受欢迎,我知道什么样的西装和洋装在上海会流行。暴发户,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归云眼里忽而涌了泪,她是不及防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的。听了后,心澄明了,注了水,就如露出头的月亮,光辉淡淡的温润的,洒在王老板身上。
“我给前线战士捐过钞票,给后方的学校医院捐过书本病床,我组织工厂自卫队抗日自救,还抢救过字画古董。”
他整理了下西服,把领子扣边一一掸得服帖。
“不要忘记同记者说。”
他转身走了。雁飞跟在他身后,肤色苍白,脸色寂寥。
王老板对雁飞说:“我的挽联不妨就写‘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他们到底都看轻我王某人了!”
月亮又隐了,天地真的相继黑了。
雁飞转头道:“你先回去吧!展风有信了我会通知你的。”
弄堂里飘起了饭菜香,石库门里的人家呼儿唤女吃晚饭,更显得这里凄寂混沌。
他们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