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架了他起来,又丢了他下来。浑身还是散架的,散不走的痛。
他听到那个声音,在叫他“小弟弟”。
他喃喃了一句:“我不再是小弟弟。”
凉薄的空气渐渐散了,白色的影子也渐渐散了。她在遥远的云端,但是又好像在灯火阑珊的此端。
雁飞确在此端,悄然独立在外白渡桥旁,身后的万国建筑虽起了霓虹,但照不到这边,黑漆漆的天地,什么都不剩。
她将王老板送出这座外白渡桥时,霓虹灯还没有闪烁。所以,苏州河连着黄浦江,一起绵延的黑暗直探到桥那头。曾经被日本人炸得面目全非的虹口,黑黑沉沉,是鬼门关?还是重生桥?
王老板过桥前,她帮助他在牙齿深处放好了药,轻轻一嗑,会由脏腑痛至百骸。不过好在只有那么一刻可痛,之后,便得解脱。
雁飞想,也应该是永生的解脱了。她说:“干爹,药放好了,不会有纰漏。”
“阿囡,没想到最后送我的是你!”
她但笑不语。
“我这一跤跌去鬼门关了。”
她还微笑,知道他有话想说完。
“拼一辈子的功业留个好名声给我儿子,以后让他好做人也好做事!”
她说:“干爹,如果以前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你会不会后悔这样做?”
月色下,王老板的面上浮上一层无奈的光辉,“功成名就,求的就是身后名了。你也晓得我没有退路,我若是走了,以后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她又说:“我以为你还会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王老板笑,“冠冕堂皇的话都对别人讲,对阿囡是不需要讲的。”
雁飞朝王老板摆了摆手,“干爹,再会!”目送着王老板过了桥,一丝不苟,他有他做至尊的尊严。
她在夜晚的凉风里,看着外白渡桥下的江河交融。月亮露了头,月光潺潺流淌下来,银面轻波。
她静静地候着。
真是奈何桥边莫道奈何,她谢雁飞怎么一直是奈何桥边的一只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