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回百转,百转千回,飞不出那座送死迎生的桥。她孤单一条人影,横在桥头。
雁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好一会,萧索的,孤鬼一样。叹了口气,举目四望,还有黄包车夫在弄堂的屋檐下候着客人,便扬手招来一辆车。
“小姐去哪里?”
“兆丰别墅。”雁飞想了一下,改变主意,“去迈尔西爱路。”
黄包车动了,她的身子也随着一路颠簸晃动。又想,我去迈尔西爱路干吗?再去看一下干娘和二姨娘?
总还是该去看一眼的,有个始也该有个终,便由黄包车坦然地拉了去迈尔西爱路的花园洋房。
一路夜风一路霓虹,待到了那栋花园洋房,却是意外的灯火通明,里外都是忙碌的巡捕在进进出出,乱成一锅粥。王家的娘姨和门房都被赶到花园中央,都惊慌失措地看着这群翻箱倒柜的巡警们。
大铁门口正站着三两个人,她认得其中一位法租界的巡捕,下了车就直直走过去。
“怎么还要抄家?”她的声音中挟了三分怒气。
巡捕面无表情,道:“上头交代的。”
雁飞踩着高跟鞋,凌厉地走到他们面前。
“王老板涉嫌纵容手下工人偷了山田先生家的古董。”
雁飞钉住藤田智也,只看着他,“你也该懂‘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道理吧?”
藤田智也背着手,望了望雁飞,又像是没望她。他只是皱了皱眉,转了身。
雁飞依旧走到他面前,“你这人——”
藤田智也的眼神飘回来了,看住了她,“我昨晚不是在提醒你什么,而是提前告诉你结局!”
雁飞重重呼气,心头压着大石,很冷,一冷到底。
有小巡警跑来汇报。
“王家的——大——大太太趁咱们不注意——给王老板——殉情碰了墙,只怕是活不成了!”
那边的巡捕乱作一团,有的在门房打电话叫救护车。
雁飞旋了个身子,心里压的石头又重了,她的肩颈脖子无处不在痛。她颠着高跟鞋,走过訇然破落的路,走过蔫作一团的蔓草枝丫。她看到在凄清的夜风下,巡警们抬了干娘出来。她满头的血淌了一路,生命在石子路上凝成绵延渐干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