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班主的烟秆子里没了烟丝,从五斗橱里拿,顺手将他们买的剩了半块的梨膏糖拿出来,瞧一瞧,对归云说:“明朝开始归凤的包银就得换个算法,你们也别老小家子气买这些个东西尝。”
归云看着杜班主又将糖放了进去,终于找到了烟丝,燃了。
袅袅的清烟,慢慢地升,像变换的云,是瞬息万变的。
自那日不过三五月工夫,凤平戏院外墙上的筱凤鸣画像就换成了归凤的苏三姐。
长江后浪推前浪,红透四川路的筱凤鸣也在后浪的一个翻滚下,在凤平戏院这个小舞台上被狠狠击中,且击个粉碎。一切都来得那样快,快到那些已经有预期的人们都始料不及。
来归凤粉墨登场了。
她的乖,她的巧,她的梨花带雨、半羞含怯压到人们心坎子上去。也或许是人们真的腻烦了筱凤鸣那种勾魂摄魄式的毫无安全感的美,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里,他们要一个坚韧又安全的苏三。
杜班主押对了宝,从此来归凤的名头摆上,必定银盾爆满,座无虚席。
筱凤鸣目瞪口呆,大势已去。
最后一夜,她唱一出《哭灵》,哭死去的梁山伯,也哭轰然倒塌的自己的头肩地位。
一曲唱罢,挥挥衣袖,场子外有黑色的三菱小汽车,后途铺好,尽管前景不美,但也算输的不狼狈,把住仅有的面子,就这样离开这曾让她显赫一时的舞台。
适当后退,愿赌服输。聪明的头肩会保留住自己辉煌时的尊严。
“大师姐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归云对归凤说起筱凤鸣总要如此叹息。
归凤只叹:“大师姐的很多东西我都没学会,很多地方我都不如她,真可惜。”
不等她叹完,就该由她挑大梁,风光利落,占绝风华。不过十六七岁,花儿一样的年纪,是清晨微风中的第一缕甜香。像新开的栀子花,遍落在石库门的角角落落。
归云最喜欢形似玉兰的栀子花,一听到弄堂里的卖花婆婆叫卖“栀子花、白兰花”,就跑出去买一朵来戴。栀子花白白小小,芳香浓郁,别在襟前的扣子上,像挂着一块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