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大人。”江愁眠名声响亮,在朝为官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位皇上御前的红人。十二少的易容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使身段嗓音都惟妙惟肖,和她爹几无差别。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十二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西门钺呢?”
“他出去捉拿唐冀那盗匪了。”
“找到姓唐的巢穴了?在什么地方?”她得赶在西门钺之前把唐冀捉住,才不会东窗事发,将来没脸见人。
“不是他的总堂,只是一个分舵,在六条口的野鹰潭。”刘知府看她一脸迷惑,马上叫小厮取纸笔过来,“由衙门出去后向左拐个弯到荒冢坡,你会见到一片光秃秃的城墙,西首有个芦苇塘,再走上两里路就到了。如果江大人要去的话,得特别当心,唐冀那贼儿非常滑头奸诈,而且耳目众多。”
“我知道了。”唐冀的坏,普天之下大概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你去取一百两给我做盘缠。”她原先带出来的大把银票,已经被那杀千刀的搜刮一空,只剩几两碎银,连吃碗面都不够,又不敢回去找安安要,她那儿尚有上千两银票呢。
“一……百两?”刘知府不是不肯给,只是觉得有些儿怪怪的。东厂副座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官阶,怎会穷得跟他这个小官要盘缠?
“给不起还是不肯给?”十二少由腰带内掏出一个玉扳指递予刘知府,那可是跟她爹死赖活赖要来的,“我临时接获圣旨,匆促赶来,身上没带太多银子,你要是不放心,它就先给你典压着。”
“下下下……官不敢。”玉扳指一般都是皇上所赏赐的,若是不慎弄丢了,是要杀头的,他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收下,“我现在立刻去拿钱,你看五百两是不是比较好?”
“唔。”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喽。
野鹰潭,顾名思义就是有很多野鹰聚集的地方。
十二少的一双小脚走在高高低低、飞虫乱扰的土丘上,蹒跚得一跄一跄的。这儿会是唐冀的狡兔三窟之一?以他爱现又贪图享乐的个性,实在不太可能把分舵设在这种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鬼地方。
忽地,一只黝黑油亮的苍鹰,振翅凌空掠过她的头顶上方,发出剧烈的声响,斜刺青空,冲过层峦叠嶂的山峰,又骤然疾飞回来。
十二少以为它要袭向自己,吓得捂住头脸,尖声狂叫。但呼啸过后良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四野岑寂得叫人心神不宁。
原来那黑鹰并不是飞向她,而是她后方背对着她的驯鹰人。
十二少走了大半天,正愁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问路,见到突然有人出现,便兴奋地跑过去。
“这位兄台,请问——”
“有没搞错?你这么老了还叫我兄台?”那人蓦地转过身,不料竟是唐冀!
十二少又是骇异,又是莫名地欣喜。唉,她怎地一下忘了自己已乔装成她爹的模样。过往她从不曾如此大意,一定是唐冀的关系,每次碰上他,她就猛出乱子。
“对不住,我一急就爱说错话。”镇定心神后,她立即现出百分百的老态,“实不相瞒,老朽正想到我女婿家里去,他们刚搬了新家,我大概记错地方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噢?”唐冀睨着眼打量这位小老头儿,直觉他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多年来他每有心事纷陈难解时,总会在黎明时分到这儿驯鹰,此处荒野空旷,杳无人烟,最适合鹰破空飞翔和忖想心事。近日他常来,因为有个人令他无由地怅然若失,一个女人。他自诩风流,常心猿意马追逐名花红妓,但鲜少产生这种啮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