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东方已经微微地泛出了鱼肚般的白色。
光明山庄的小公主慕容鲤儿竟忽然掩面跌坐在树梢上，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像小兽正在啃咬着什么一样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就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带着凄凉而忧伤味道的声音了。
慕容鲤儿是在……哭泣吗？
磨刀人蜷缩在树叶之中，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一般。
仿佛……不管是什么，都不能打搅到他了。
“吵死了。”树梢上忽然有人冷冷地道。
这个人是一个有着一双奇异眼睛的男子。
男子的右眼用纱布包了起来，但剩下来的一只左眼却亮得吓人，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是江湖中排行第四的杀手魅眼。
在魅眼的身后，一个浓黑如夜的男人冷冷地道：“不会是这个正在哭鼻子的丫头片子伤了你吧。”
魅眼眼睛里闪出妖异的光，却不回答，只道：“你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浓黑如夜的男人不屑地一笑，但却不再说话。
他也是一个杀手。江湖上排名第六的杀手——苍耳。
他接了雇主的指示，来到了这片小树林，来要慕容鲤儿的命。
能在杀手榜中排行第六，他一贯是以出手狠辣、准确、谨慎出名的，虽然那个正在痛苦的小姑娘看似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可是，在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四十一战后，他不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所以，他慢慢地戴上了一双黑色的薄如翼的手套，几乎并不见他的手怎样移动，手中便多了十二把柳叶小刀。
小刀泛着粼粼的蓝光。
苍耳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他自己最清楚柳眉刀上渗着的“蓝孔雀”毒性之烈。
树林死一般的寂静。
奇异的是，在这寂静之间，慕容鲤儿揉着发红的眼睛，抬起头来，唇边的微笑却是安宁的。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死神召唤？
慕容鲤儿淡淡地笑，转身，望向东方。
她婀娜的后影正对着苍耳，然而，她却仿佛并不知道她已经轻易地把生命交付出来，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苍耳的威胁。
在那淡淡的黎明之光中，风温柔地拂过慕容鲤儿的衣袂，她伸出手，向着东方，喃喃地道：“哥哥，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不能去找千年石笋了。”
她凄婉地一笑，那笑里忽然间绽放的夺目光彩让苍耳的呼吸为之一滞，“哥哥，如果你会死，那我也不会活下去。”
苍耳望着那个少女，心神一恍，但冷冽的眼睛却仍然更精确地测出少女所处的方位，当手中这十二把柳眉刀发出去时，一定会在少女桃红色的后背上割开出一朵灿烂的血花，或许，要取这一个少女的命，用不着十二把柳眉刀。
苍耳这么想着，但渗了蓝孔雀之毒的十二把柳眉刀以圆形飞向了少女，他仿佛已经感受了鲜血飞溅的快感，可是……职业杀手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
那一个脸色苍白的刀人，瘦而高的身躯如风中的一片枯叶，他手中随意地拈着一条赤红色的飞练。柔软而长的飞练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二把柳眉刀。
难道，在柳眉刀发出的一瞬间，磨刀人竟以鬼魅的速度抢下慕容鲤儿的赤练日月环，以真气贯穿飞练，以蚕丝之柔软去挡柳钢之坚硬？
压力。
无边无际的压力，令魅眼和苍耳的心口仿佛被撞击，沉闷得快要窒息。
就在他们以为磨刀人即将动手的时候，那压力却突然消失无踪。
磨刀人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生涩如某种铁钢摩擦：“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魅眼首先反应过来，他讥诮地笑道：“作为杀手，杀一个人难道要理由？”
磨刀人苍白的脸上突然现出一些古怪，出乎意料地笑了一笑，道：“只是，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杀慕容鲤儿时，偏偏总选择我在场的时候？作为一个杀手，不会如此粗心吧。这么凑巧，是不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呢？”
魅眼与苍耳的神色皆是一变。
磨刀人却已经寂寥地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魅眼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了起来，道：“这是你第二次让我走了。纵使知道我另有目的，却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磨刀人淡淡地笑，道：“杀了你，你就会把秘密告诉我？”
魅眼沉默，摇头，道：“不会。”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你？”
“可是——”魅眼还想说些什么。
苍耳却突然冷冷地道：“走吧。”
他也不再耽误，像一只黑色的大鸟飞入密林之中。
魅眼也走了。
小密林变得更静。
阳光在磨刀人的后背浸淫出一圈圈金色的光环。
慕容鲤儿咬着嘴唇，凝望着这个苍白而寂寞的男子，幽幽地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谁是幕后的雇主？”
磨刀人淡淡望了一眼遥远的天边，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