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眼的脸色陡然变得一片惨青,被那寒夜冷雨一映,更觉得寒碜碜。
他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然而,磨刀人却又缓缓地道:“你走吧。”
魅眼越窗而去。
他满是鲜血的右眼眶让慕容鲤儿的心跳个不停,慕容鲤儿竭力地让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什么事情,比如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那淡淡地倚着窗台的磨刀人,灰白色的袍子已经被风雨打湿了一大片。
——应该很冷吧?慕容鲤儿不禁缩了缩肩。
——但笼罩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寂寞更冷得让人受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磨刀人的目光落在了慕容鲤儿的身上,那目光很平淡,像一池死水,但却又有一些什么东西在眼睛里稍纵即逝。
“你是光明山庄的慕容鲤儿?”
少女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不由得一怔。
磨刀人却又低低地自语:“可是,一点也不像啊。”
——是在说她不像那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秋获夫人吗?
慕容鲤儿的一排贝齿咬住嘴唇,却又发作不得。
良久,才听见磨刀人道:“你也走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那淡淡的,毫无感情的语调令少女的心无端地翻起浪潮,只听她恨恨地道:“我不走。我偏要待在这儿,爱待多久就待多久!”磨刀人的唇微微地弯了起来,皱眉道:“你不走,我走。”
窗外正是烟雨迷蒙,隆隆的雷声接连地响个不停。
磨刀人一袭薄衫,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便走入了夜空下的雨幕之中。
慕容鲤儿一怒,手中的赤练日月环“倏”的一声飞了出去,然后……便听见了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
慕容鲤儿手腕一翻。
日月环便飞了回来。
滂沱的雨将日月环冲洗得干干净净,但那环端却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腥味,令人作呕的阴森血味。
难道……他竟毫不躲避,任凭日月环割伤了他?
慕容鲤儿愕然地立在屋子中央。
天边的黑暗像一张诡异的网将她包裹在其中。
恍惚间,她忆起那个苍白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倏然而逝的东西,仿佛……那是一种夹杂着爱意的恨,夹杂着恨意的爱。
雨渐渐地停了。
慕容鲤儿缓缓地转身,便在门畔看见了光明山庄的第一公子。
慕容锦衣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清冽的水汽的味道,他侧着头,静静地望着离家出走的少女,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慕容鲤儿的脸微微红了,慢慢地唤:“哥哥,你怎么来了?”
慕容锦衣哂笑,道:“连你都来了,我能不来吗?”
慕容鲤儿垂了头,嘴角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意。
一时无语,寂静之中,慕容锦衣看着鲤儿那修长的,白皙的手指,不觉地忆起了很久以前。
屋里光线很暗,酸枣枝的榻上倚着第一次见面的秋获夫人。
秋获夫人笑着,眼睛却宁静似水,似乎并不曾注意到他进来了。他站在那里许久,就像一个被漠视的存在,一直站到膝盖酸软,但却咬着牙,一动也不动,依旧倔强地笑着。直到小小的慕容鲤儿走进来,拖住了他的手,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悲悯地拉他出了门。
他的一腔酸意才突然涌上了眼眶。
后来的每一次都是这样,他贪婪地看着秋获夫人。
秋获夫人却从不看他。即使看着他,目光也似穿过了他的身体,投入一个虚无的所在。
是因为鲤儿……自己才不至于那样寂寞吧?
似乎也只有鲤儿,才能在那样的繁花似锦,姹紫嫣红,富贵团簇的光明山庄中,一眼穿透他的寂寞。
投在慕容锦衣眼睑处的阴影,是阴而冷的,慕容鲤儿走过去,抑止不住自己想去温暖他的心。
淡淡的风,拂过她的鬓发。
慕容锦衣伸手,轻轻地为她拢了拢发,温柔地叹气,嘴角噙着笑,但声音却很冷:“你可见到了那个人?”
慕容鲤儿一震,垂下了头,良久,才道:“不知道我见到的人是不是他?”
停了一会,见年轻的少庄主并没有应声,她又缓缓地接着道:“为什么你一直要寻这个人?为什么母亲一直在画这个人?”慕容锦衣笑了一笑,但那幽深的眼睛里并无一点笑意,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冷。
慕容鲤儿恰巧抬头,看见了哥哥的样子,也不禁吓了一跳。
如此阴霾的神色,像一只戒备的刺猬一样地警惕着所有的人,是在他来光明山庄的起初那一年中一直都有的。
只不过是一瞬间,慕容锦衣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
仿佛……刚才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