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安以念走的时候,知罗忽然一本正经地叫住他,叮咛:“不许再难过,不许再做傻事了,知道吗?”
上午她被他吓到了。真的,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那么胆小,可是看到他沉入水底脸上却带着那么恬静的表情时,她真的被吓坏了。她不能确定安以念笑着的时候是否是真的高兴,更不知道他沉默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微笑着点点头,“放心,再也不会了。”
他似乎真的好了起来,照旧和知罗谈非关系最好,但是也会和别的同学说话聊天了,甚至打架生事也会加入。知罗对这个强有力的伙伴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兴奋,谈非却很头大。好在因为省里要来考察团,学校的纪律抓得更严了,倒没容他们生出什么事端。
要考察什么东西学生们是不大清楚了,反正所有考察观察调查之类的活动,对学生来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大扫除、布置教室,并且被要求穿得比平常更加干净整洁,而且要出操。
那天,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做好了,学校收到通知考察团早上八点钟到,广播通知学生们到操场集合,谈非等知罗一起下楼,忽然看到知罗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谈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知罗神色里满是失措,招手让谈非弯下身,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大姨妈来了!”
谈非“啊”了一声,连忙说:“还好,我包里有卫生巾。”
“不是……”知罗的神情扭捏极了,声音压得更低,“我的裙子……好像……好像……”
呜,天,她的裙子弄脏了!就算琴知罗打架喝酒样样都来,可是毕竟还是个女生啊,怎么能在全校人面前出这个丑?
谈非吃了一惊,“那怎么办?下面已经开始集合了——住校的女生好像也没你的尺码……”
“我有办法。”旁边忽然有个声音说。
知罗吓了一跳,见是安以念,连忙道:“关你什么事?!”
“谈非,你先下去集合吧。”安以念说,“这里交给我。”
谈非点点头,出了教室。虽然很好奇他有什么办法,可是他令她那样的信任,没有任何质疑的信任。知罗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交给你什么啊,走啦、走啦,不要你管!”
“琴知罗也会不好意思吗?”安以念看了她一眼,笑,“我都听到了。”他站起来走到前面一排,说,“转过脸去。”
知罗忍不住问,“干吗?”
“我们差不多高,你穿我的衣服下去。”
知罗吓了一跳,“那你呢?”
“我穿你的。”
这下她真的跳起来了,“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你要在全校师生面前穿裙子?而且、而且……”
他白了她一眼,“谁说我要下去?”他把裤子从背后递给她,“那快点换上。”
“可是……”
“再不下去俞诚兰就要上来了,你要让她看到吗?”
俞诚兰看到男生公然在教室里当着女生的面脱裤子,一定会被吓得心脏病发作的。
“那你赶快转过脸去!”确定他转过身之后,她还是不放心,拎着他的裤子跑到厕所里换好了,才把裙子拿过来,仍然有些犹豫,“这可这裙子……”
“我不介意。我的身材这么好,只穿内裤也一样帅。”
“切!”知罗给他逗得笑了出来,时间紧急,俞诚兰特有的“噔噔噔”的皮鞋声已经从门口传了过来,知罗飞快地跑了出去。
出完操,知罗第一个往教室跑,飞快地坐在座位上,努力把腰杆挺得笔直,好尽量遮住别人的视线——不能让别人看到,旁边的这个男孩子身上穿着她的校裙。
好在安以念坐在的就是角落的位置,只要她努力遮住这一面就好了。她顺便向他坐了个胜利的手势,安以念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笑。
那懒洋洋的笑容,充满了一种魅惑人心的力量,知罗突然觉得脑袋一阵昏眩——大概是失血期间还剧烈运动的原因。
谈非随后跑了上来,脸上因为剧烈奔跑而染上了红晕,她在下面一看到知罗身上穿的裤子就明白了,一上来视线马上落到安以念身上,他正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其他。
中午下课后,谈非马到跑到知罗边上,悄声问:“你们两个,现在怎么办?”
知罗也同样压低嗓门说:“等大家回去了,我们再换回来。”
安以念也轻声道:“中午去我那里吃饭吧……顺便把衣服洗了,让范姨熨干,下午又能穿。”
知罗大点其头,忽然粲然一笑,“我们三个这样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做坏事。”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容绽放。虽然鬼鬼祟祟,虽然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们三个人再一次共同拥有了一个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秘密令人团结,令人觉得友情是如此扎实地存在。
天气冷了起来,一个学期终于结束,迎来了寒假。放假之后,安以念只在晋阳逗留了两天,就回A城去了。
曹远松和阿杰来接他走的那天,知罗和谈非嘴上都抱怨他没义气,不过心里面却暗暗替他高兴,他终于决定回去见奶奶,回到那个有爱也有伤痛的地方去。
知罗觉得,任何问题,只要愿意面对,就一定有办法解决。
这个乐观的想法,人们都愿意认同,只是知罗忘了把一件事算进去。
死亡。
就算你愿意面对,也没有任何阻止它到来的办法。
当然,在那年的大年初一之前,死亡对于知罗还说,还是小学生都会读会写的两个汉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