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罗很快地醉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醉过,几乎快要忘记喝醉酒的滋味了。
“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她拉着那人的手,痴痴地问,“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只希望大家可以过得开心,谁都不要难过……为什么到头来,我们三个都这么难过?你说、你说,是我做错了吗?我错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反而喜欢我……他喜欢我、喜欢我,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比不上非非……”
她把头埋在他手上哭了,温热的泪水滴到他的掌心和指缝里,那样的温度唤起了他幽微的柔情,他叹了口气,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拍拍她的肩,“没事的,大家都会过得很快乐。”
“真的吗?”她的头埋在他胸膛,声音沙哑呜咽,“真的可以吗?你不是骗我?”
“是的,我没有骗你,每个人都会找到他自己的快乐。不同的是有些人的快乐是个调皮的小孩,藏得深深的不轻易让人找到……但是,迟早都会找到的。”
“是、是吗?”她有孩子似的迟疑,虽然还在犹豫,却已经相信了大半。
“是的。”他再一次肯定地说。
这样让人充满信赖的声音伴着知罗进入睡眠,恍然一下子便沉入甜酣的梦乡。
浅绿的水底,秋天的水清凉,她看到他的身子缓缓地下坠,手脚居然没有半丝的运动与挣扎,水鼓起他的衣袖,像两只翅膀,然而永远无法飞翔……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明亮,琴知罗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在这样的梦境中醒来,看着他沉下去,一直沉下去,双袖如羽翼,沉到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里去。他的脸上有恬静的表情,整个人松垮得如同一片羽毛。
她想坐起来,这才发现一个人枕着她的手臂,一个平头男子坐在床边,就这样趴着,她抬起手臂的动作惊醒了他,抬起头来,是一张眉目干净的脸。
“程生遥?”知罗讶然地叫出他的名字。
“你醒了?”他看上去仍然像平常一样神清气爽,淡定怡人,一点也看不出趴了一夜的样子,“起床吧,我让人准备早饭。”
早饭是牛奶加面包,还有一只嫩嫩的太阳蛋,知罗勉强吃一片面包,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他抬起头,“昨天我看到你恍恍惚惚地走在路边,闯了好几个红灯,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昨天?”
哦,昨天。她的心猛烈地抽痛了一下,昨天。
“好奇怪。”她苦笑着低下头去喝牛奶,“女孩子遭遇打击,心情低落,男孩子上场来拯救安慰……这本来是我给非非安排的桥段。”
“非非?”
“我的朋友。”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眉目之间有种刻意隐忍不发的伤痛,“很好很好的朋友。”
“那么,安以念呢?”
知罗震动地看着他。
“你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你叫这个名字。”他想了想,又补充,“而且我对他曾有耳闻,因为他是本城最大企业的继承人之一。”
知罗再一次苦笑,“他也是我的朋友,也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以为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到老了也能一起晒晒太阳,带着各自的孙子出来散步。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吃完了面前的东西,“谢谢你。我走了。”
他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
“不用了。”知罗长长地呼吸,心脏似乎总是没有足够的氧气跳动起来,“我自己去。”
她要去看看谈非怎么样了,也要去看看安以念……真的,错的那个人是她。感情的事,根本不是任何外人可以助力的,所有的“帮忙”,所有的“关心”,到头来都会变成伤害和破坏。
五月的A大阳光灿烂,昨夜似乎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充满了泥土与植物的芳香。知罗想到今天上午谈非没有课,直接就往宿舍去,半路遇到应天灿,他手里抱着足球,满身大汗,像是才踢完球。
知罗有点奇怪,“应天灿……谈非呢?”
“谈非?”应天灿的神情怪怪的,简直像要哭出来,“她在那边的葡萄架。”他说完,就抱着球走开了。葡萄架是A大的英语角,五月天,油亮的叶子迎风招展,石椅上知罗看到了谈非的背影,她穿着淡紫色的上衣,长发披散,被风轻轻吹起,拂到身边人的肩上。
旁边那个人,长发束起,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卷着谈非的一缕黑发,绕啊绕、绕啊绕。
阳光明媚地照下来,春光这样美好,比春光更美好的是这一对年少美貌的亲密情人,知罗站在她们背后,生生愣住。
那是安以念。
是,那绝对是安以念。就像她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得出谈非一样,她同样毫不怀疑地可以确认那就是安以念。
竟是安以念!
这个对着淡非轻笑软语、举止亲密的男生,竟是安以念!竟是说过对谈非毫无感觉、甚至要逼谈非对他失望而爱上别的男生的安以念!竟是昨天还说过喜欢她的安以念!
知罗大口地喘气,阳光忽然之间那样猛烈,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似乎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安以念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温柔的脸,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眼下,这张脸的主人看到她,几乎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一怔之后,慢慢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回头对谈非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来了。